说罢,她起身就要给江尤行礼,江尤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回座位上,“王姬不必客气,你应该知道,我带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妫浔点点头,她自然知道。
今天金林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外头寒风呼啸,一会儿可能会下雪。酒楼的隔间中放着火盆,木炭在里头缓缓燃烧,为冰凉的屋子带去一丝热气,又很快消散不见。
妫浔揉了揉自己冻僵的手指,去了天上京不过一年多,她却忘了金林的冷,只记得春日时催发的嫩芽,夏天翩跹的蝴蝶,秋季一地的落叶,和冬日里盛放的红梅。
“王姬,在你没有迈入王宫大门前,你还能退,只要你摇头,我便带你回凤栖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都可许给你。”江尤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妫浔缓缓抬头,面前的女子既熟悉又陌生。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江尤,那时的江尤更为年幼,气势却已和如今没什么两样,叫她又怕又敬。她们二人是何等的相似?
均是出身高贵却不受宠,命如浮萍随波逐流,她们本会走上无数王公贵女走过的老路,一生喜怒系于他人之手,为了王族国家,而奉献自己的一切。
本该如此的。
妫浔眨眨眼,左眼的泪带着刺骨的凉,划过脸颊。
为什么江尤和她不一样呢?大概是因为她的懦弱,她的愚蠢吧。
“南王,你是不是觉得,我生来就是愚蠢可笑?我生来,就是他人手中傀儡,由人摆布?”
妫浔的话叫江尤有些疑惑,江尤摇摇头,“人降于世间,出身无法选择,但以后的路,却是自己选的。无论是平庸还是精彩,这一生的路,要人自己去走。”
妫浔闻言,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早该知道,这世上人千千万万,江尤则只有一个。“此生,恨不能早识南王。”
说罢,她起身,冲江尤行了一礼,随后推门出去了。门外她的侍女佩余正等着她,还有她唯一的护卫阿大。
见妫浔出门,守在门口的蒋文进了屋,冲江尤行礼问道:“王上,可要下臣派人跟着?”
“不必了,无论她落入哪方势力,她都能平安入王宫。”江尤想着妫浔最后一句话,还有最后一抹笑,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她去了病容后,可真是位美人。可惜了,红颜薄命啊。”
薄命的红颜不是说妫浔,而是说原主。早些认识她有什么好?早些还是原主,原主的命运不比王姬强多少。
“真能信任她吗,她可是金林王室。”蒋文总觉得不靠谱,妫浔一向和江尤对着来,怎么可能帮他们做事呢?
江尤解下腰间的酒壶,为自己倒了半杯酒,这金林冷得要命,她要喝口酒暖暖身子,“让一枚棋子去选择如何走,不管她是前进还是后退,都跳不出棋盘。”
棋子只有在被人吃掉时,才有资格跳出棋盘,只是离了棋盘的棋子,还有什么用呢?
江尤只等着妫浔的好消息传来了。
北王将韦哀王的遗腹子寻来,想要在年前更换天子,金林的士大夫们已经被说服大半,他还联系了远在天上京的妫浔,想让妫浔来金林助他一臂之力。
妫泱本以为,他要到年后才能看到妫浔了,天上京距离金林甚远,且江尤那个女人从来不是好说话的主,肯定不愿意轻易放妫浔出来。
谁知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妫泱突然拿到情报,说妫浔已经到了金林王宫内了。
这本是好事,可下一个消息,叫妫泱明白,此次妫浔入金林,根本不是来帮他的。
“王上,王姬说她要寻一良人为夫,金林王室有意叫她与王上结亲。他们眼光不错,诸侯之中,最合适的就是王上了。”北子童拿着竹简,笑的勉强,“臣恳请王上,求娶王姬。”
“子童!”妫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北子童,北子童眼中坚定的光,叫他无脸相对,“我曾说过,此一生,只你一人。”
“若王姬嫁与其他诸侯,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王上,拒了王姬,会出大事的。”北子童在一开始就明白,江尤不会让他们轻而易举的换了天子。
求娶王姬,此等诛心毒计,不愧是南王。
三日后,北国遣使臣入金林,奉上求娶王姬的公文一封,天下哗然。
与此同时,停留在金林七日的华国商队,启程回华国了。
第64章 凤凰悲鸣
王姬会于一月一日入北国,在她启程的那一天, 南国十万大军拔营前往利州。
如今利州已经不能叫利州了, 自从遭了一次雪灾后,利州就被林州和国都瓜分, 张奇的家乡青禾县,如今已经成了林州的一部分。而林州与吕国接壤,陈兵利州,就是在准备与吕国开战了。
吕太子在华国被江尤关了一晚上, 担惊受怕后,还怀疑起自己曾经最信任的幕僚蔺珏。吕太子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他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听对方的, 不信任的时候, 对方哪怕是活着, 都碍他的眼。成日里什么都不干, 就找蔺珏的事儿。
正如蔺珏所说,吕国没了一个太子,还会有下一个, 吕太子不是无可替代的。
身为世家子,家国天下,家是摆在首位的。吕太子这般对待蔺珏,蔺珏明白,等吕太子成为吕王后,他们蔺家定会被吕太子针对。
未来已经想见, 为了家族,只能先下手为强。
吕太子被废一事,和北王求娶王姬一样,震惊了天下。
“蔺翊君看着性情温和,忠君爱国的很。”原攸见江尤又在盯着地图看,好笑的摇摇头,“我小时候,没少因为他被父亲嫌弃。”
“嫌弃什么?嫌弃你擅长用无赖手段,不像个世家子吗?”江尤被原攸说的小时候吸引了注意力,可算将视线从地图上移开了,“最近你越来越沉得住气了,做监察司司长这样锻炼人?我有点儿想将郑顺换上来了,他那性子,还该再磨一磨。”
“王上莫要说笑,若郑督查使成了凤栖城的司长,下臣该做什么呢?”原攸哭笑不得的起身冲江尤行了一礼,状似讨饶,“可是下臣最近做错了什么,叫王上看着心烦了?”
“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是我心急。眼看快要入春了,蒋震已在颍河关待命半月有余,吕国新的太子都选好了,你却一直说还没到时机,你还想要什么时机?你想等着妫浔有孕不成?这个你就别想了,先不说妫浔身子不好,不可能怀孕,就说那妫泱从未踏足她寝宫半步,她难道还能有感而孕?”
江尤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有感而孕,北王愿意给自己戴个绿帽子,也不是不行啊。
原攸被江尤这一通话说的面红耳赤,还故作镇定的咳嗽了一声。江尤私下说话很不讲究,一个未婚的少女,冲着男子,一口一个怀孕的,传出去怕是又一堆人要编排他们了。
江尤不在乎这些,有些人已经将她和属下的关系妖魔化,按照他们的说法,她现在后宫已经集齐十几个美男了。
只有花容这个鬼知道,江尤成天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一统天下,什么情情爱爱的,谈恋爱有批改公文重要吗?
“之前花容姑娘曾说,魏国动作频频,连蔺翊君都说及此事。如今吕国因换了太子而动荡不已,北国娶了王姬,金林换了天子,三地均有异动,只有这魏国,安安分分一直没有动静,实在太过反常。”原攸想等的,是魏国也下场。
如今天下分裂成那么多国家,魏国之前打灭了几个小国,吕国和北国也灭了几个,连江尤都是灭了孟国上位的,这场争夺天下的战争,算上金林,五方势力理应都下场。
怎的其余四方下场了,唯独这魏国不声不响呢?
“魏国和北国离得远,但行水路,魏国借西边小国的道,倒是能攻北国。”江尤在地图上点了点魏北两国,还有中间那几个小国,“只是借道不是谁都会借的,难免要动些手段。”
借道,就是让他**队自本国境内路过,一不小心就是引狼入室。魏国的信用一向不好,尤其如今的魏王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说打就打,借道给魏国,怕是要将整个国都借出去。
“难道这些日子魏国没有大动作,其实是在悄悄的说服那些小国?”原攸看了看那水路上分布的几个小国,皱紧了眉头,“王上,花容姑娘可探查到了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