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血云被清亮的月色拨散,洒下一地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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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了!
秦思思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缝隙,血云一点一点散去了。
方才她听到打斗之声,她还没喊出声,一道清凛的身影便拖着那怨鬼飞上去了。
是叶凌成功破阵了吧?!
她喜不自胜,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叫道:“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裂缝里还有人啊喂!!”
地面上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时,皆是一愣。
叶凌再次跳下来时,那种怎么掉也掉不下去的失重感消失了,他足点缝壁,看到了一个隐蔽的洞。洞里躺着一对男女,抱作一团,正是寻皆允和覃姑娘。
秦思思很快看到了他,霎时热泪盈眶,嗓子都快给她喊劈了,终于来人了!
“叶、叶叶叶先生,这里这里这里!看这里!”
叶凌弯腰踏在洞沿,还没说话,覃姑娘拍了拍抱着的少年,“先生先把他弄出去吧!他现在昏迷不醒,我感觉很糟糕!”
叶凌将寻皆允弄出去,实在费了好大一番劲儿。
这人昏迷不醒这般模样了,扒拉着人家姑娘怎么都不松手,秦思思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可能......他觉得很冷吧。”
话罢,她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好声好气地沟通道:“寻皆允,你松下手嘛......乖,待会儿我上去了,陪着你就是了。”
昏迷的少年动了动,濡湿的睫毛颤了颤,似是非常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秦思思默了一瞬,这小变态敢情把她当成人体加热器了!
她坐起来,朝叶凌挥了挥手:“叶先生等会莫要忘了接我上去啊哈哈。”
很快,叶凌便下来了。
秦思思刚刚被救到地面,还没沉浸在如履平地的踏实感里,发现眼前的情况乱作一团。
阿豆发了疯一样扒着一颗树要往上爬,树上吊着一只鬼,却屡屡被拂尘的光弧打落。
几个降妖师都看不下去了,准备擒住闹腾的阿豆,还没施法贴符,那只鬼误以为他们要对阿豆不轨,明明自身难保,也发狂似的黑气四泄下来攻击降妖师们。
几个降妖师和几团黑气斗智斗勇,寻亦许低声叫小玲儿躲好,也加入战场帮助降妖师们。
叶凌分身乏术,刚刚从地下救起两个人,寻皆允还昏迷不醒。
他微微叹气,沉声道:“你这般挣扎又是为何,只会魂飞魄散更快而已。”
怨鬼听罢,静了一瞬,倏而低泣起来:“对啊,我输了,我就要魂飞魄散了......”
幽幽的嗓音陡然尖利起来:“可你们!为何还要攻击阿豆!”
黑气蓦然朝小玲儿蹿去。
太快了,小玲儿惊恐地瞪着眼还未反应过来,那抹阴煞之气环缠住她,她飞向半空。
“放阿豆走!不然我杀了她!”森林里回荡着女鬼阴恻恻的威胁。
叶凌不为所动,嗓音泛凉:“春珠已取,你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秦思思胸口一窒,曾经温柔坚韧的阿豆娘,变成了这幅厉鬼模样。不管不顾去杀人,阿豆已是她的魔怔和执念了。
她不由想,阿豆知道这只怨鬼是他的阿娘吗?即便成了伥鬼也要想尽办法陪着他的阿娘。
然后便一鼓作气朝着树上的怨鬼,大喊出声。
“大家不会对阿豆怎么样的!”
“我相信他是善良纯真的孩子,小玲儿曾在你家门口与我说,你们不要抓走阿豆,他是个好人。”
“倘若你杀了人,当着阿豆的面杀了人——”
秦思思的话没有说话,被一声嘶哑的痛苦低喊打断。
“阿、阿——阿娘——”
粗粝难听,含糊生涩,却饱含了千言万语。
阿豆仰着头,双目缓缓滑下两行泪,嘴巴张着,喉咙还发出低低的“啊、 啊”声。
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表达不出来的急切。
这时叶凌敏锐地发现,森林里的阴煞之气在渐渐消弭,耳边回荡起女鬼凄婉的低泣。
树上,那只鬼的魂魄变得透明,既要消散。
环着小玲儿的黑气消失,她自半空掉落下来,飞速跑来一个兽皮少年,接过小玲儿在地上翻了一圈,然后很快站起来,将小女孩拦在了身后。
真的要魂飞魄散,一点念想和希冀都没有了吗?
起码日后可以告诉阿豆,他的娘亲终于去了地府,往生投胎,你娘的初衷让你好好生活下去,你要记得。
见证这一切,娘亲的魂魄就在眼前烟消云散,这样的他还会过得好吗?
秦思思看向叶凌,不禁问出声:“叶先生,她真的要魂飞魄散了吗?”
叶凌手臂轻抬,收了拂尘,挂在臂弯。
这时,他敛目取下腰间的银铃,拎起来摇了两下。
“叮呤——叮呤——”
月光下,那抹残魂愈发透明,她已然平静下来,空灵的嗓音传来:“......阿豆,要好好的。”
然后,残魂散成一团点点流萤的光晕,飘向了叶凌手上的银铃。
一切归于寂然。
叶凌将银铃挂回腰间,低声轻轻说了句:“一缕残魄,能不能过三途川,便看她的造化了。”
秦思思盯着那个银铃,和梦里那个碧衫女子的好像啊。
她不由问出声:“叶先生,这个银铃是什么东西啊?”
叶凌抬眼,淡声道:“招魂、结魄......唤作阴铃。”
作者有话要说:思思用真善美浇灌小变态,用爱供养病娇,正在慢慢生根发芽中~
第18章 伥鬼(八)
空荡荡的院子,花草盆景什么都没有,庭前光秃秃一片,整个院子里只有一个老仆打理服侍,秦思思跟着来到寻皆允的住处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景象。
相府居处都取了雅名,他这里也没有,真是个怪胎哇。
叶凌扶着寻皆允进了内室,秦思思跟着准备进去,那老仆睁着浑浊的眼珠,将她拦在门外,语气倒是谦逊疏离。
“男子内室,覃小姐进去怕是不妥吧?”
哇啊,要不是承诺了要陪着小变态,以为她想进去啊,她只想回去睡大觉!
内室传来叶凌淡漠的嗓音:“李伯,让她进来吧。”
李伯盯了秦思思半晌,默然退到一边,秦思思踏进去,他悄悄关上门。
床榻上,叶凌与寻皆允盘腿而坐,叶凌的手臂伸直,双掌贴在寻皆允的后背上,透明纯净的灵力顺着寻皆允的经脉涌动,源源不断地输送热量。
室内只燃了一盏足盘陶灯,烛火微动。
烛芯子闪了闪,室内便暗了暗,李伯默不作声拿剪刀剪断,没人说话,安静得落针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寻皆允睁开眼睛,一抹晕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光影细细晃动,他转过头来,直直看向几步开外的秦思思。
秦思思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没上去打扰叶凌,就专注看着他疗伤,蓦地对上寻皆允的视线,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少年琥珀色的双眸清澈,却如深不可测的寒潭,一眨不眨看着秦思思。
秦思思被他盯得有些发怵,悄咪咪挪开视线,少年便低低开了口,嗓音微哑:“过来。”
“喔。”秦思思硬着头皮乖乖走上前。
少年哑声道:“我渴。”
“?”秦思思投以诚挚的疑惑眼神。
还是服侍多年的老仆了解他的心思,李伯很快便道:“我去拿水来。”
叶凌收了手掌,站起身,问寻皆允:“多久了?”
少年散漫回:“什么多久。”
“你身上的蛊复发。”
“哦。”少年的唇色惨白,还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年年都有,生辰大礼呢。”
叶凌袖子一拂,显然有些生气。
“我给你的联络符是摆设吗?”
“要不是我今年赶到洛阳,打算在生辰看一看你,你是不是准备疼死。”
自从七岁那年险险熬过去后,叶凌开始教他功法,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据他所知,包括在相爷送他去上的学塾里,也悉数吸收,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然而寻皆允很怪,他压根不想在人前承认是他的徒弟。
自从回到亲生父亲身边,他的爪牙渐收,敛了锋芒,不断强大自己,却在人前装个废物。全心全意扮演起一个需要仰仗父兄长嫂的弟弟角色。
他以为寻皆允习了术法身体强健后,已经可以很好抵御体内的蛊虫了,谁知他一声也不吭......也不知这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格随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