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西戎犯边,分明可以让西关守将出兵,偏偏舍近求远,宁愿用州府换邻国的支持也不愿意求一求北堂晖!
北堂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哪里是对我有忌惮,分明是对北堂曜有所忌惮。”
谢阳一惊,微微低下头掩饰眼底的神色。
定远王嘴里可有好多年不曾提起这个名字了。
“不知,本王那九皇弟在南朝的日子过得如何?”北堂晖用眼睛去瞟谢阳,谢阳微微抬眼看了看北堂晖领子上的赤色朱雀云纹,眼珠子转了转:“来消息说,九王爷......过得还行。”
还行的意思就是风生水起了,北堂晖开怀得大笑了几声:“果然是我北堂家的男儿啊,有一点儿机会就能活下去。谢阳,咱们还有多久到上京?”
“走水路的话约莫还有十三四日,若一路顺风而下,恐怕还不用这些日子。”
“一想到即将能遇见故人,本王当真是。”
“期待极了。”仿佛想起了多年前对北堂曜仅有的那些印象,北堂晖眼里透露出淡淡的愉悦。
九皇弟,多年不见了。
相比起北堂晖的十分期待,北堂曜最近的心情是不怎么好,可以说很恶劣了。
逍遥楼上下的人无不战战兢兢的,稍不注意就能被训斥一顿。
南宫孝宽也不准备回南州了,混进圣驾一行,飘飘溜溜跟着回上京。
北堂晖入京是大事,他可得过去看一看这出好戏!
*
卫珉鹇这里说来也有许久没见过北堂曜了,不晓得他在忙什么。
卫珉莺小道消息知道得多,只听说‘崇云王日日流连青楼,当真是个风流雅客呢’、又听说‘不惜花重金为头牌姑娘赎身,还为此和别的恩客打起来了’、‘伤的不轻,躺着呢’。
她心说这老不修生活还挺精彩呀,转头继续和卫珉莺说旁的事情了。
卫珉莺叽叽喳喳地,基本什么都说,主要还是说荣王的事:“二皇兄怕是要好些日子进不了上京城了。”
“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你怎地说是好事呢?青州山高路远,怕是此生都见不到几次了。”
“历来藩王驻旗都是这样的,再说了二皇兄如果不去驻旗,留在上京和四皇兄定是还有一战,二人不死不休,不会停的。”
历来皇家的儿子都免不了这种宿命,说来也是嘲讽,分明是亲生的兄弟,要起对方的性命来半分都不含糊。
卫珉莺点点头,只说:“回京后四皇兄就要入主东宫了,你母妃那边......”
卫珉鹇摇头:“不到那一日,我长春宫中,是不会站任何一边的。”
“你是说二皇兄还有卷土重来之势?”卫珉莺睁大眼睛,想了想,将声音压得更低:“或者说......十皇弟?”
“二姐姐糊涂,十皇弟才三岁,能翻出多大的花儿呢?”卫珉鹇垂着眼睛道:“你又不是不知,中宫娘娘和咱们面和心不合多年,就算我们有意靠拢人家,指不定人家心里还防备着。总归你我女儿身碍不着她什么事,她不会抽手对付我们的。”
这话是实话,周氏是聪明人,不会没事就去撩拨别人。
这些无用功做来也没什么用,有这些功夫她不如上下为卫瑜鸣的将来多打点一二。
“我看五妹妹近日倒是安静得很,上次王昭仪的事情后她仿佛焉了似的,这可不像她。”卫珉莺说道:“咱们几个姐妹多年,谁的性子如何还不清楚么?小五阴沉,小七骄横,都不是能把亏往肚子里吞的人,王昭仪的事说来也有好几个月了,竟然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幺蛾子,怕是老鼠拉铁锹——大头在后头。”
卫珉鹇抿嘴一笑,打趣她:“二姐姐还会用起民间百姓的歇后语了。”
卫珉莺伸手打她:“你倒是乐得轻松,我这是为你担心,王昭仪的事虽说是她自作自受,可毕竟和你有大干系,小五要来也只会冲着你来,到时候吃亏可不要哭啊!”
“咱们在明处,她们在暗处,她们没有动作咱们是能知道什么?不过她们还不是顶重要的,你可听说了,大姐姐似乎被......禁足了。”
说起这事卫珉莺差点激动地跳起来,拉着卫珉鹇的手急急地说:“对对,我前几日就想和你说,水善去帮我送安神的香囊给大姐姐,她的梦海楼上下都是卫士,素日里哪来这么多卫士——”
卫珉鹇这件事倒是知道一点,她问卫珉莺说:“你可知谁的人?”
“......”卫珉莺眼珠子一转:“还能是谁,行宫里能注意到大姐姐那里去的,只有四皇兄了呗。”
“那你可知四皇兄为何要软禁大姐姐?”
卫珉莺深吸了一口气,憋了半天又泄了气:“我哪里知道去,他们姐弟的想法多少难猜。”
“过了这年,大姐姐就十八了——”
“嗯?”卫珉莺一愣:“关乎大姐姐的婚事?”
“你猜中宫娘娘想让大姐姐嫁给谁?”
“丁大人吧,丁大人年少有为,而且对大姐姐痴心一片,最重要的是——丁大人可是尚书令!”
卫珉莺在宫里就听德妃念叨过,尚书令丁锦廉如何年少有为,家中人口简单,生得也是玉树临风,当真是十分满意的东床快婿,又扭头看一眼她,眼里仿佛在质疑分明卫珉莺生得也不差,为何丁锦廉偏偏看上了卫珉鸾?
“二姐姐当真是玲珑心思,没错。但是大姐姐不愿意嫁给丁大人。”
卫珉莺坏坏一笑:“我知道,大姐姐心有所属是不是!话本子都是这么写的!”
“噗嗤!”卫珉鹇笑出了声,用手拍一拍她的手,忽然问道:“不过,若是二姐姐,嫁么?”
“谁?丁锦廉?”
她点点头。
卫珉莺也跟着点点头说:“若是我当然嫁,皇家的女儿不是历来如此么?丁锦廉好歹年纪不太大,生得......”她好像很艰难似的才承认:“还行。”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好比她们的姑母蕙长公主,下嫁常家续弦的时候才十四岁,而当时她的夫婿已经有三四十了,所以才年纪轻轻守了寡。
自古女子的婚事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她们贵为金枝玉叶也是一样的。
“所以大姐姐没有二姐姐来得豁达,若她总是执念于没影儿的缘分,怕是被有心人利用,要出事的。”
卫珉莺半晌才道:“唉,叹她痴心,也叹她妄想。”
此时她们的船已经行过襄州,离上京城愈发近了。这一日天儿看起来不太好,乌沉沉地积了大片的乌云,北风呼呼得从窗户透进来。
卫珉鹇披着斗篷还是觉得有些冷,拿眼睛去看卫珉莺时才发现她连斗篷都没有穿,却端着温茶兀自喝着,心里有些不平衡道:“二姐姐不冷么?”
“还行吧,今儿水善给换了夹棉的锦衣,倒是不觉得冷。”卫珉莺看她包成一团,想起往日都是她说她身子不好,揶揄道:“怎么,你——啊——”
“砰——”船身忽然狠狠一震,将卫珉鹇整个人从凳子上甩了出去!
“啊——”卫珉莺腰撞在了桌子上,不过倒是没事,她赶紧过来把卫珉鹇扶起来,屋里好一阵地动山摇!瓷瓶碎了一地,两人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卫珉莺急急道:“小六,你没事吧!”
“殿下!殿下!”水善和掐红跑进来把摔成一团的两人扶起来:“二位殿下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六妹妹摔了一下,不妨事吧?”
卫珉鹇摇摇头,水善说:“奴婢从外头听来,说是咱们的船碰到河里的浮冰了。”
掐红力气大,把卫珉鹇整个人提起来,刚才那一震把桌上的茶壶都摔在了地上,碎片四溅,将她精致的斗篷都打湿了一角,湿哒哒的只觉得更冷了。
她刚想脱掉,船身又是狠狠一震!
“啊——”
这一下来得狠,四个人都摔成一团,船上还有其它官家女眷,只闻外头惊叫连连:“这是怎么回事啊!”
“救命!救命啊!”
“又是撞上什么了吗?快派人去看看!”
“啊!”
两个宫婢赶紧将她二人扶起来,左摇右晃走出了船舱,河上的北风刮得烈,把两人的发髻都吹乱了,远远儿还能看到銮驾的其他楼船,却只有她们这一艘被远远甩在后头。
船上的卫士跑过来,看见她们出了一口气:“两位殿下,咱们的船似乎是误入了礁石群,一时出不去,掌橹司航的大人说可能要好一会才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