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旧事+番外(200)

“北堂曦跑都没跑。”北堂曜从后面策马过来,他前些日子受了点轻伤,脸色十分苍白。

北堂晖嗅了嗅空气中烧焦的味道,好像在感受这点混着血腥气的人间烟火,妖冶的眉目更加惑人:“快结束了。”

他的声音太过喑哑,让北堂曜多问了一句:“你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好像身子不好。”

仔细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北堂晖慢慢睁开眼睛,沙哑的声音散在风里:“老九,我再帮你最后一次。”

按照二人事先订好的计划,北堂晖带一部分人入登封,北堂曜则带着近几十万大军慢慢赶过来,就驻扎在登封城外。

蹄铁轻轻扣响在登封城内的青石砖板上,不像上次入城的时候受百姓夹道欢迎,如今的登封城好像一座死城,城内到处是烧掠痕迹,百姓都躲在家中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道旁都是西关守军站岗的身影,北堂晖不急不缓,一步一步走到宫门前。

邢策和谢阳早已经在那里等他,邢策推了一把押着的人:“跪下!”

姚崇一脸血污,被绳索绑缚,毫不犹豫啐了他一口:“叛臣贼子!”

邢策大怒,扬起刀要砍他,北堂晖出声:“住手。”

“王爷!”

“姚将军有血性,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他的声音像从深渊回来的一般喑哑,在场几人明里暗里投去眼神,北堂晖淡淡地看了一眼背后的几千禁军。

说到底他们有什么错,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若有臣服我西关大军的,原职降一级依旧任命我麾下,若是没有的,领了银钱回家去吧。”

邢策大声说:“这些人杀了多少我多少同袍兄弟,就这样放过他们?”

“那么邢统领又杀了多少他们的同袍呢?”北堂晖不急不慢地问道。

“我......”邢策无话可说,泄愤地提了姚崇一脚:“还不谢王爷的恩!”

姚崇撇着头不说话,北堂晖不在意这些,绕过一行人往宫里去了。

如今的皇城是树倒猢狲散,宫人四散奔逃,也有一些被杀死在宫闱里,逃不走的那些也大多被拘起来了。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会元殿,甫一进门,正好瞧见北堂曦一身十二纹章冕服端坐在上面,北廷皇室尚玄色,那样沉重的颜色压在身上,说不出来的庄严肃穆。

“六皇弟来了。”北堂曦率先开口,他已是亡国之君,可神色里不见半分狼狈,甚至脸色比一路行军,风尘仆仆的北堂晖好多了。

他们兄弟生得不太像,北堂晖以貌美动登封,而北堂曦就是传统男子的相貌,端方的,周正的,朗眉星目。

他北堂家的男儿生得都俊美无俦。

“大皇兄瞧着气色不错。”

北堂曦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心里那点不甘愿几日前就弥散无踪,如今只剩下解脱:“你我兄弟,有一日也到了这一步。”

“大皇兄当年折杀其余兄弟的时候就该知道有这一天。”

“你想做皇帝吗?”

北堂晖笑了,长剑扔在一旁,发出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不是每个人都像大皇兄一样有宏图大志的。”

北堂曦笑了:“你不想,可是父皇想,可是肃谦贵妃想,可是谢玥想,你西关城八十万人,想你做皇帝。”

北堂曦自下生就是太子,虽不敢说是几世难得的大贤人,自问也无罪过,景怀帝宠爱肃谦贵妃,几句枕头风下来竟起了废太子的心思。

若不是他自己争气,如今坟头的草都几丈高了!

北堂晖望着会元殿内雕龙画凤的廊柱,笑了笑:“所以大皇兄就将他们的罪过怪在我身上?”

“我的王朝覆在你的手里,你说我该不该怪你?”

早在半年多前北堂晖大军攻破柳州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挣扎了大半年,还是迎来了提着剑来杀他的兄弟。

“大皇兄也该反思反思,为何这么多人想你死。”北堂晖认真地建议道。

北堂曦哈哈笑了几声,眼中还是流露出星星点点的不甘:“这皇位咱们兄弟谁坐都无所谓,你,或者老九都无所谓。”

“因为咱们啊,再如何说也是北堂家的男儿。”

他这话说得有一些奇怪,北堂晖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在笑。”北堂曜叹气:“笑你和老九成了他人手里的枪,现在这把枪已经刺破了我的胸口,正兄弟阋墙呢。”

“大皇兄死到临头,挣扎徒劳。”

“我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日的日落,但是老六,我不甘心啊。”他的身子微微往前探:“我问你,康御剑去哪了?”

浣剑十八骑被景怀帝赐给北堂晖之前一直在宫闱行走,当时作为太子的北堂曦当然识得。他此时一问,令北堂晖微微顿住:“大皇兄知道?”

“怪只怪咱们几个兄弟之间防备太重,让人有可乘之机。”北堂曦坐了回去,心里安定了一点。

既然北堂晖对那些人有所警醒就好。

“六皇弟要杀我?那就来吧。”

说罢,张开手靠在龙椅上,微微闭上眼睛,身上玄色的冕服大张,上面绣满了腾飞的五爪金龙。

他北堂曦执政北廷十二年,早够本了。

北堂晖弯腰捡起地上的剑,慢慢走上去......

夕阳渐渐沉到山坳里,橘黄色的光洒在会元殿黑曜石打磨的地砖上,折射出粼粼的光。

鲜于枢站在门口,好奇地往里面张望了一眼,北堂晖提着剑走出来,面无人色,剑上淅淅沥沥正滴着鲜血,背后的地砖一溜血迹延绵。

“你......”

北堂晖长出了一口浊气,问道:“如何?”

鲜于枢点头,汇报说:“全死了,妃嫔、皇后,几个公主和皇子,没有一个留下来的。”

北堂曦早做好了准备,什么都不打算给北堂晖留下,他微微皱眉,有些头疼:“接下来的事你处理吧,我出去走走。”

说罢提着剑转身往后宫走了。

* *

折桂宫自从肃谦贵妃死了以后空落了许久,他也很久很久没来过了,已是遍地荒草。

当年折桂宫走水,一夜之间亭台楼阁全部燃烧殆尽,火灭后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后来虽说惠成帝下旨重新粉饰了外墙,但是里头却还是当年的模样。

他踏进折桂宫的院子,扫视着这座宫殿。

肃谦贵妃谢氏曾椒房专宠许多年,中间虽然也出过兰妃这样的意外,但是兰妃去得早,幽兰宫倒后,宫中就是折桂宫贵妃和西宫太后势均力敌。

北廷皇室的皇子下生就会住在皇子所直到长大一些迁宫,而他因为景怀帝的特别宠爱一直住在折桂宫,宫中一花一木,甚至每一块青砖他都曾抚摸过。

想到往事,心口都微微有些空。

“哒哒......”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北堂晖回头,看见一身素衣的聂韶光。

“王爷。”

北堂晖比聂韶光高出许多,此时微微低头,看着聂韶光一张明媚若旭日的脸,忽然笑了:“你来做什么?”

聂韶光举着一把纸伞,天已经擦黑,这里太暗,她一身素衣一把纸扇,看起来有一些吓人。

她此时出现在这个地方......北堂晖心里直直往下沉。

“王爷还记得这里吗?”聂韶光指了指那片假山:“九岁的时候,我在底下,你和谢玥的上面,我让你拉我一把,我也想去上头瞧瞧那风光,你却不肯,兀自同他共赏高处的景儿。”

北堂晖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好像也想起了那年的往事,脸上浮了一个淡淡的笑:“哦?是吗,我忘记了。”

聂韶光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说:“十五岁的时候,二皇子将马姝贞指给了你,你让我嫁给谢玥。”她摇摇头:“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谢玥怎么可能会娶我?”

“可他最后不还是娶了你。”

聂韶光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凉的笑:“谢请星都跟你说了吧,是我爬了谢玥的床,是我非要嫁给他,都是我!”

“你知道谢玥怎么死的吗?”聂韶光忽然睁大了眼睛:“太皇太后的寿诞遇刺,宫中哗变,我知道他会去拦着你报仇,便提前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否则以你的本事,怎么可能将他伤成那副模样!”

“后来你走了,我去告诉了他真相,他被我气死了。”

聂韶光说得是那样轻松随意,仿佛谢玥死在她手上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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