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曜点点头,将南宫孝宽留给了卫珉鹇,自己带着鲜于枢和一万玉面军也掐着日子出发了,算算日子还能在路上碰上惠成帝一行。
北堂曦那跳脚的样子想想就有趣。
“东边的土地真不错。”
鲜于枢真情实感地发出赞叹,指着田头正在耕耘的农人:“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你瞧瞧,这样好的土地,在楼烦是不可想象的。”
北堂曜点点头:“南朝的国土可以说是三国中最好的了,北廷太过苦寒。”
鲜于枢看了他一眼:“别忘了你和我的约定。”
南朝的国土肥沃,天气也多风调雨顺,连七月的阳光洒在身上都觉得不像西北那样酷热,北堂曜点头:“不会忘的。”
八月,三国国主的车马终于都汇集到了泰山的脚下。
泰山作为五岳之首,古来都是被视为天下第一高山,历代君王的封禅仪式也都是在这里进行,以表示自己做皇帝是受上天承认的。
这个时代又和古时候有些不同,三国的文武百官,扈从仪仗,加上护卫的兵士浩浩荡荡几万人,谁心里都知道,如今的和平不过是秃子头上的虱子,要被打死是随随便便的事,锦绣的底下是各种暗潮涌动。
北堂曜下了銮驾的车马,一眼就瞧见不远处正在修整的玉面军队伍。
姚崇垂首立在一旁:“那是九王爷呢。”
北堂曜勾唇笑了:“什么九王爷,那是楼烦新王。”
姚崇十分不服气:“不过是个低贱的......”
“这话可不能说了,兰妃娘娘是楼烦王室的公主。”惠成帝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虽然是冤错的姻缘,也是天注定。”
“是。”姚崇拱手。
北堂曜自然也一下注意到了北堂曦那边,两兄弟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了一眼,惠成帝笑着冲北堂曜点点头。
鲜于枢站在北堂曜身边看了半晌,问道:“这就是你那个当皇帝的皇兄?”
“北廷,惠成帝。”北堂曜收回目光,点点头,用下巴示意他往另一边瞧,那边正是南朝延武帝的龙帐所在,他们到得早,不像北廷和西戎的车马还乱七八糟的,营帐内已经十分井然有序:“南朝,延武帝。”
鲜于枢笑说:“你也是真天之贵胄,兄长是北廷的皇帝,妻兄是南朝的皇帝,你自己是楼烦的王,若你生下儿子,他的血脉真是非常尊贵了。”
北堂曜现在还没有儿子,不过阿萝已经两个月了,听说会冲着人笑了,想起远在楼烦的妻女,他的目光都温柔了许多:“不急,不强求。”
鲜于枢知道他刚有了女儿,非常疼爱,点点头说:“公主也不错,像大荔的那位公主,是整个草原的男人都想娶的妻子,可惜嫁给南朝的人了,那是将苍鹰豢养到了笼子里,再舒适的笼子都不如天空适合苍鹰。”
丹木吉的过世令鲜于枢唏嘘不已,曾经他也是十分仰慕那位大荔的战神公主的。
“明日的封禅大祭......”北堂曜说着,回头瞧了瞧山下的云雾:“是不是有些太过平静了?”
早在三四个月前,康御剑就带着其余人回了西关城,前几天逍遥楼的人传来消息说西关城有异动,浣剑十八骑倾巢出动。
可惜他们反跟踪手段高明,一过北廷关内就不知道去哪了。
“那我去瞧瞧。”鲜于枢点点头,侧头看了一眼说:“你自己在这呆着吧,我先走了,对了,你皇兄过来了。”
“嗯?”北堂曜一回头,鲜于枢早跑不见了,正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惠成帝撞了个正脸。
“......”
北堂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前些日子听说皇弟有了闺女,还未来得及给阿萝送去伯父的礼。”
北堂曜回了个客气的笑:“皇兄客气什么,小孩子还小,以后有得是机会。”
“那可不一定。”北堂曜摇摇头,同他站在一起眺望泰山山下的阡陌纵横:“你瞧那阡陌,虽说瞧起来凌乱,仔细一看还是能看清楚当中自有规则在的。”
他这是话中有话,北堂曜侧头看了他一眼:“皇兄有话直说。”
“九皇弟身边消息机关不甚灵敏。”北堂曦摇了摇头:“六皇弟如今视孤为死敌,前些日子浣剑十八骑倾巢出动,九皇弟以为他们做什么去了?”
北堂曦竟然知道西关城的动作!
北堂曜心里有些惊讶,更多地是对这个大皇兄刮目相看,世人都知道惠成帝乱中登基简直是捡了个烂摊子,景怀帝在位的时候沉迷仙师道术,不问朝政多年,弄得北廷国中朝野混乱、府库更是空虚已久。
惠成帝登基不过短短十年,北廷国力已经有明显回春,如今更是豢养近百万亲兵。
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不过如此。
“你与老六不同,他太过感情用事。”北堂曦比划了一下山下,风吹起他玄色的振袖,上面用明黄的丝线绣着五爪金龙:“成大事者,有的时候手段确实黑暗了一些,可从大局来看,何尝不是为百姓着想。”
“孤不指望你能懂,送你去南朝也是当时无奈之举。”
当年的事,北堂曜心里不是不介意,但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北堂曦才来解释这些,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皇兄只是怕腹背受敌罢了。”北堂曜摇头:“不必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于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
“一旦开战,生灵涂炭,北廷百年的基业,或许就毁于一旦了。”北堂曦看着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九皇弟,为兄心疼啊。”
“皇兄难道是想我去劝劝六皇兄,西关大军莫要东出?”北堂曜看着他,问道:“且不说六皇兄听不听我的,如今咱们的立场,做这事于我有什么好处不成?”
“孤还是那句话,莫要被人利用。”北堂曦摇头:“有许多事是你不知道的,也是老六不知道的。”
北堂曜不想同他多说,拱手道:“多谢大皇兄良言,不过如今我却要为身后数十几万人的身家性命着想。”
“再会。”
说罢利落地转身走了,北堂曦站在原地,眺望着遥遥江山,一时间觉得有些头疼。
* *
整个封禅仪式分为三日,三个国家轮流来,以大宗南朝为先,西戎小部垫底,直到封禅大典北堂曜才见到卫瑜鹔,后者脸色不是很好,显得有些憔悴。
卫瑜鹔其人,从来都是风姿折人的模样,北堂曜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憔悴到有些狼狈。
他将卫以安也带来了,高大的男人牵着小小孩童的手一步一步迈上通天台,在上面虔诚地向上苍祈求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卫以安还很小,学着他父皇的有模有样地叩拜,通天台下伏着南朝数百文武官员,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自这一日祭天过后,南朝中便有了储君,是中宫皇后嫡出的大皇子。
这还是南朝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皇帝登基不足三年便立有储君的。
卫瑜鹔抱着卫以安走下来的时候同北堂曜擦肩而过,随即停下脚步,回头瞧着他:“前几日事也忙,今日倒是巧了,邀楼烦王去朕那坐坐?”
北堂曜伸手逗了逗卫以安,点点头:“荣幸之至。”
卫瑜鹔身子似乎不是很好,御帐内有一股浓重的药味,他将卫以安交给内侍,同北堂曜一起走进御帐。
“鹇儿近日可好?”他随口问道。
抛去两国君主的地位,这两人不过是大舅子和妹夫的关系罢了。
“嗯,在大都修养。”
“阿萝满月时朕也没过去瞧瞧。”卫瑜鹔不经意地说道,揉了揉眉心:“阿萝还好吗?”
“听说会冲人笑了。”提起女儿,北堂曜的脸色松快了一分:“今日算来快三个月大了。”
卫瑜鹔微微勾了个笑:“朕从未想过你做了父亲是这个模样。”
北堂曜轻咳了一声,对他说:“我瞧陛下脸色不好,该多休息才是。”
卫瑜鹔摇头:“小事耳。今日邀你前来,是想同你说说西戎两部领地划分的事。”
南朝军队在玉面军的襄助下一连攻克多城,如今西戎的大荔、绵诸两部已经尽数归了他手下。
如今战事稍平,是时候想想怎么分这块猪肉了。
“愿闻其详。”
“予明和鲜于将军率军襄助有功,绵诸以北五百里沃土,若是不嫌弃,权当给阿萝的满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