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璐本来有个未婚夫,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定下来的,为了养家去做舞女的曼璐给这未婚夫单方面的寄了一封绝情信,提了分手。
再后来曼璐在熟客中挑了个经济上最好,叫做梁宏才的,办了一桌酒席,领了一个戒指,就那么嫁了。
梁宏才身子像一支竹竿,长而尖。脸也是瘦削的,不笑的时候像一只鼠,小眼睛溜溜的发出精光,笑的时候又像一只猫,带着猫捕食猎物的残忍,实在不是良人。
然而曼璐在选择他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大错特错。
结婚后不久,梁宏才从一笔投机生意中发了横财,自此花天酒地,若只是花天酒地,曼璐还可以忍耐,然而当梁宏才发现曼璐不能生育,就开始对本来还有六分满意的妻子挥手相向,直到有一天,他将曼璐推下楼梯,曼璐从那长而曲折的洋房楼梯最上端滚到最下端,额头磕出一个洞,汩汩流血,就那么死在了家里的地板上,穿着玫红琵琶襟高领旗袍的身子蜷缩着,如一朵枯萎的花,纤细美丽的脚踝上扣着的乳白系带高跟鞋,是花的叶。
曼璐死了,她妈妈也是掉过几滴眼泪的,让梁宏才赔她的大女儿。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你不给个说法,我和你没完。”
梁宏才鞠躬并苦着一张脸解释:“曼璐失了脚,从楼山摔下来,我要抱她去医院,她伤了头,太重,竟没有赶得上...”
梁宏才是掉不出眼泪的,但他拿得出大洋,能呜呜吹响的大洋,一百二十枚,买得顾家息事宁人。
曼珍一死,她那早断了干系的未婚夫张瑜瑾偶然来了上海,他心里念着当年那个荷花一般的女孩子,一直未婚,见了曼珍,这念想愈发壮大,奈何争不过世锋,最后另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
“曼珍,只愿你总还认我这个朋友。”
这一百二十枚大洋,里头又有些是进了曼珍的妆奁,给她做嫁妆的,依着顾母的话:她们高攀,更不能失了体面。”
至于学校里喜欢曼珍的男同学,工厂里看上曼珍的男同事,又不是张瑜瑾这样的公子哥,拿来做陪衬尚可,却不值得剧情预览费工夫多写字的。
曼璐的存在,仿佛就只为帮着曼珍度过家里最难的日子,等曼珍遇到了好对象,就该速速退场,赶紧死了,别拖累要嫁进讲究人家的妹妹的声名。
任务附加要求:报复梁宏才;保证委托人在宿主脱离时存活。
关亦心蹙眉:“0195,你确定信息没有错?委托人是被梁宏才杀的,报复梁宏才为什么在附加要求里?”
以前的委托人都是把报仇作为第一要务,列在任务目标里,这个委托人的目标为什么只是离开家呢?
“任务目标是根据处理委托的从系统确认的,绝对不可能出错,就算真错了,后果也不会由宿主承担。再退一步,宿主把附加要求都完成就万无一失了,不需要担心。”
“0195,我想见见委托人,和她直接沟通,上次的任务就是因为我没有领会委托人的真意才被打了差评的,任务目标这样重要的事,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0195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关亦心,似乎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答应了道:“和委托人见面的权限也是对中级及以上任务者才开放的,但是反正宿主差一次任务就能升级了,提前打开也不算明显违规。只是一次需要扣除二十积分,宿主确定要打开么?”
“确认。”
“宿主积分余额1737,请核对。委托人通讯建立中,请稍候。”
关亦心的神识与另外一个灵魂有了接触,她能看到一个浓妆艳抹却依旧可以称得上风姿绰约的女人,穿一件短袖衣裙,露着大半条白生生的臂膀,裙装在侧面开了叉,又露出白生生的一截小腿。
那衣裙大约是剧情预览里提到的“旗袍”,以封建礼教论应当归为伤风败俗之类,但毫无疑问是风情且美丽的。
“于姑娘,你好,我是接受了委托的执行人关亦心,我想确定一下,你的任务目标只有离开家这一条么?”
曼璐的神情有些意外:“姑娘...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我可算不上姑娘了。”她哀愁的垂低了眼睛“是的,如果报复梁宏才很困难的话,你不做也可以。我只要摆脱他们。”
“也许这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为什么?难道你不恨他们吗?不恨他们对你的利用和抛弃?
曼璐的铺满了脂粉的脸上浮现出决绝“我当然恨他们,可是我更恨我自己...”
“去做舞女是我自己选的,嫁给梁宏才也是我自己选的,我分明可以自己做主,却一再选了最坏的那条路,那又能怪谁?”
“那是他们逼你的,逼你做舞女,逼你嫁给梁宏才。”
曼璐自嘲道:“不,他们没有逼我,父亲死的时候,母亲只是哭着与我诉苦家里有多么困难,让我想办法,并没有直言让我辍学退婚去做舞女,虽然,我一个女人,除了卖弄姿色,也赚不来钱。我不做舞女,就让她一直哭,又怎么样呢?大家一齐饿死,我也是清清白白的饿死。”
“我不嫁人又怎样呢,他们嫌我丢了顾家的人,那就丢罢,我就耗在家里头,没客人就让他们养,曼珍不是有一个顶好的男朋友么,为女朋友的姐姐花点钱也是应该的,他倘若因为我的丢人与曼珍分手,那就是他不够爱曼珍,爱一个人,就应当接受她的所有,包括她那个做了舞女的不光彩的姐姐。”
“就是嫁了人,梁宏才不满意我,我怎么就不知道离婚回顾家去呢,他们欠了我的,我离婚了,那正是他们该还我是时候。顾家不理我,我总还可以去沈家,我是沈世锋的妻姐呀,到底沾亲带故的,他们能把我赶出去不成?”
这些话曼璐是微笑着说的,可是微笑着的脸庞上,有成串的水珠子滴下来。
第五十九章 《上海烟云梦》 3
关亦心内心震动,感佩于曼璐的豁达,与报仇相比,还是自己的人生更重要些,若是报仇容易,自然不能放过。可是于曼璐不想因为报仇,再与梁宏才搭上关系,一个不小心就会连自己也毁掉了。
“你放心,你的心愿,我都会帮你做到。”关亦心说的很郑重,于曼璐就向着她鞠了一躬:“我提前对你说声谢谢了。”
通讯断了之后,关亦心开始进行剧情传送。
她清醒过来的地方是一幢小阁楼,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床边挨着一个小小的梳妆台,镜子很干净亮堂,照起人物来比关亦心用过的铜镜清楚多了,但显然在这个世界属于便宜货。
梳妆台上面放着口红,胭脂,眉笔等化妆品,也一定不是上档次的东西。还有些亮闪闪的首饰,耳坠、项链、手串、发针等等,这些东西里倒有些是值几个钱的──首饰是舞女的门面,马虎不得。
门口有个衣架,架子上是各式各样颜色鲜艳招摇的旗袍,有新有旧,一眼看过去花花绿绿的,几双高跟鞋散乱的堆在衣架底下。
天光还亮,再过几个小时就是于曼璐栖身的夜总会“仙乐宫”的开张时间了,到时候她必须去那里坐台子。
原主特意租了个离得近的房子,这样去上班走一阵就到了,不用坐黄包车,省下来的钱要供家里人吃饭,更重要的是供妹妹曼珍读书,要读到大学毕业才好。
关亦心在屋中翻箱倒柜,翻出几张纸币,坐在床上,闭起眼睛,开始融合于曼璐的记忆,末了照着镜子开始化妆,特意将眉毛描的粗黑,嘴唇画的鲜红,又打上浓重的蓝色眼影,光洁娇嫩的肌肤给粉扑扑的惨白,一张脸艳俗至极,乍一看有些美丽,细看就显出了狰狞。偏偏关亦心又穿了一身湖绿色旗袍,效果就更为可怖。
挑了一双不磨脚的黑色旧高跟皮鞋,关亦心把纸钞塞进小小的手包里,又摸了摸里面的陪舞证,才算收拾停当。叫了一辆黄包车,晃悠晃悠着往仙乐宫去。
凡是要进仙乐宫的舞女,先得经专人考核培训,又要签合同,不准确别的场子揽生意,不做满时限不准解约。都过完了的,给发一张陪舞证,舞女都要凭证入场,到时候转台子,拿了舞票,再和夜总会抽成。
做舞女要比作妓女自由许多,但是关亦心想要脱身也并不容易,她过来的时间原主才十八岁,正是水葱一样鲜嫩的年纪,又刚被捧了起来,虽比不上头牌,一个晚上下来也有二三十张票子,眼看着要大红大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