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已经不再和表哥起冲突了,嫉妒和鲁莽,她最大的也是最致命的两个弱点,在某个时候,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现在的韩氏仿佛滴水不漏,无坚不摧。
不仅是韩氏,还有韩氏的帮手,朱夏,碧秋,李嬷嬷……
不详的预感萦绕在白青瑶的心头,她感受到的威胁不止来自于这些人。
不好的预感总是准的可怕,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白青瑶正聚精会神的给孩子缝着小衣服,忽然听到一阵喜乐:有吹打的喧闹,也有丝竹的悠扬,掺杂着鞭炮的霹雳,流水似的;近了,再近了,从她的门户之外淌过去。
她推开窗户,只看到一段鲜红,蜿蜒着,赤练蛇一般的游过眼前。
那是迎亲的队列,大红灯笼开路,扎着红缎花的樟木箱押尾,中间是载着新娘的四抬花轿,轿帷上绣着富贵牡丹,轿四周垂着五色流苏。
府里进新人了,用的是匹嫡之礼。
她用尽手段才向表哥争取来的匹嫡之礼;将韩氏气的当场打翻新茶的匹嫡之礼;她以为是唯一属于她的匹嫡之礼。
如今又在她眼前重现,然而,她连轿子里坐的是谁都不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表哥属意的女子,或许也是韩氏新的帮手。
表哥和韩氏联手将她蒙在鼓里,若说是出于好意,她是不信的,韩氏巴不得她难受。若说是出于忌惮,又实在是不通,那么就只能解释为这是韩氏的谨慎。
她怕自己坏了她的事,所以要将自己死死瞒住,直到木已成舟,无可更改。
韩氏何时成了如此心思缜密之人?
这个时机选的真好,因为自惭于容貌,她已经有许多时日未曾见过表哥,就是表哥来扣门,也称病推脱掉了。
碧秋大着肚子,离不了女人的表哥,自然急不可耐的纳了新人,韩氏为了对付自己,根本不加阻拦。
韩氏,你要斗,我白青瑶就和你斗到底!
唐苑从未想过自己会给人作妾,父亲并不像自己想象之中那么有风骨,说读书人家的女儿不作妾的是他,接下颜家聘礼的也是他。
“老爷和夫人会待你好的。”
夫人会对自己确实优容。妾进门,一顶轿子从角门抬进去即可了事。然而夫人怕委屈了自己,一切都照嫡妻进门的样子操办。
匹嫡之礼之外,还给自己单独划了一处院子,不必和另外两个姨娘挤在一起,又用体己钱置办了陪嫁之物,拨来两个丫鬟,卖身契都交到了自己手中。
甚至特意叮嘱自己不用早起来立规矩,一切可以像在娘家一样随意。说是妾,夫人待她如待客一般,周全的挑不出一丝不妥当。
但是那客气中是既透着辛酸,又透着期盼的。
“我只望你能好好与相公过日子,莫要叫他给旁人勾了魂儿去。”
这实在不像一个正妻对一个妾侍的嘱咐。
一切的根源,大概就是那个她还未曾谋面的白姨娘了。唐苑毫无因由的对白青瑶产生了恶感。
第四十五章 《宅心计》 10
唐苑进了颜府之后两个多月,终于见到了其他来给夫人请安的姨娘,来人肤光胜雪,梳单螺髻,戴一支鎏金莲花纹银簪,着一袭霜色对襟束腰襦裙。娇滴滴的,语音婉转,笑中含愁,举止之间总带着几丝江南烟雨似的轻愁,楚楚动人。
关亦心招呼唐苑:“唐妹妹新来,想是不认得,这是白姨娘,虽是商户出身,也读过些诗书的。还有一个秋姨娘,正怀着孕,就等等再给妹妹引荐。”
又对白青瑶道:“唐妹妹知书识礼,素来好静,白姨娘无故不要去打扰。”
此番一贬一褒,白青瑶神情中立即显出不快来,表哥不在,她也不必和韩氏虚与委蛇。
“哟,这位新来的妹妹,小门小户的,规矩倒还不少,我愿意上门是给她面子,还怪我扰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夫人花六十两银子买回来给表哥受用的。为了栓住表哥,下这样的血本。夫人这病,别是好不了了?”
唐苑一阵气血翻涌,颤声道:“我为尽孝道为妾,为报恩为妾,总比白姨娘自甘下贱,倒贴为妾要强些。”
白青瑶倨傲道:“我是为情为妾,某些人,别以为仗着父母之命,横插一杠,就能拆散我与表哥。”她轻蔑的瞧了关亦心一眼,转首对唐苑示威到:“至于唐妹妹你,只不过是钻了空子被送到表哥眼前的一个替代品,在这里傲气什么?夫人做不得你的靠山。”
“你...你...谁是你妹妹!”
“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唐姨娘来的晚,那就只能做妹妹,这姐姐么,只有夫人当的起。”
唐苑被那个“唐姨娘”的称呼词的心中一痛,蹙起一双黛眉,一时无语。
关亦心眼见唐苑要吃亏,咳嗽两声道:“我病着,受不得气,白姨娘要闹腾,只管在自己的院子里闹腾,别闹到我眼前来。朱夏,送白姨娘出去。”
白青瑶趾高气昂的走了,关亦心抚额叹道:“她刚生了个哥儿,又是长子,居功自傲,我都要让她三分。唐妹妹更不要与她起冲突,只管回自己的院子去,读书品茶,多与相公培养感情,她若失了相公欢心,自然就不能在府中横行。至于她的张狂之语,唐妹妹想开些,别往心里去。”
纵然有报恩尽孝的缘故,若非仰慕颜肃的人品才学,唐苑怎么会屈尊为妾?
可见了颜肃最宠爱的,宠爱到能纵容她顶撞正妻的白青瑶,唐苑的后悔来的那样措不及防。她想起住夏对自己偷偷咬耳朵,说夫人的病,就是被白青瑶生生气出来的。
颜肃真的看不见白青瑶的张牙舞爪么?只是当作没看见而已,夫人尚且要受到欺辱,何况她?
白青瑶之样貌气质,确实与自己又几分相似,是颜肃本身对女人的偏好如此,还是真如白青瑶所言,自己是个可悲的替代品?
当天晚上,清晨起身时还说要给唐苑带几本她喜欢的游记的颜肃没有履行约定,因为他的庶长子想念父亲,他不得不失约。
唐苑一人枯坐到了天明,她的失望不是因为颜肃不来,而是因为那个可笑的不来的理由。
几个月大的孩子懂什么呢,他甚至连“父亲”这个词的意义都还不曾明白,他想去看白青瑶,去就去,左右那也是他的妾,服侍他天经地义,何必打着如此拙劣的幌子。
刚刚生产的妇人最需要丈夫陪伴,颜肃丢下白青瑶,选择了与自己耳鬓厮磨,重新容光焕发的白青瑶一出现,勾勾手指头,他就又撇开自己,与白青瑶如胶似漆。
他既不爱白青瑶,也不爱自己,只爱女儿家们的青春颜色而已。
白青瑶使出浑身解数,将颜肃栓在自己处一连五六日,颜肃方才回过味来,又去寻唐苑解闷,难得他还没忘带着那本迟到了许久的游记。
“近日公事忙了些,竟给忘了,现在补上,希望阿苑不要生气。”
唐苑望向颜肃的双眸中不见了光彩,只闪烁着一种服从似的恭顺。“妾怎么会生敬之(颜肃表字)的气呢?”
在唐苑与白青瑶的平分秋色之下,日子一天天过去,碧秋生了个女孩,颜肃已经有了一子,倒对这个女儿多了几分疼爱,关亦心第一时间把孩子抱过来照顾,还给起了一个“蔓蔓”的小名。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蔓草缀露,似美人含笑顾盼,婉转生情,意头极好。颜肃和唐苑懂得典故,自然很是欣赏,碧秋觉得这名字叫来好听,也很满意,只有白青瑶恨恨的:一个赔钱货,顶个野草的小名倒是很相宜。
有了唐苑和每日费尽心思打扮的白青瑶,碧秋慢慢地被颜肃忽视了,即便来了她的院子也只是聊聊女儿,甚少留下过夜。
若将蔓蔓抱回来,自然方便争宠,可想想嫡女的好处,这样的盘算在碧秋心头已经成了罪过,一冒出来,就让她自己先把自己骂了百十遍。
她在厅**奉起一座观音像,焚香祷告,无比虔诚:“夫人啊夫人,我愿为你当牛做马,不求你将我的女儿视如己出,只求你将来为她安排婚事时仔细留心,万万不能让她嫁到会受气的人家。”
白青瑶又怀孕了,颜肃白日时对着“瑶儿妹妹”嘘寒问暖,晚间却毫不犹豫的去找唐苑谈古论今。
一切都在关亦心的计划之中,美中不足的是,唐苑的性情实在太过与世无争,虽然起到了牵制白青瑶的作用,却根本不能激化矛盾,让颜肃厌恶白青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