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亦心恶趣味的猜想,这是因为白青瑶怀孕,颜肃只能找韩蕊解决生理需求的缘故。
颜肃身为翰林却只有一妻一妾,已经算的上洁身自好,许多官宦之家,养了一屋子的姬人,只是给了名分的极少,大都只是通房,至于那正房厉害的,家里没有,却偷偷养起外室来。
韩蕊的容貌虽然周正,论理不输白青瑶,奈何为求“端庄”打扮的老气横秋,着实不符合颜肃的审美。可白青瑶怀了孕,他又不至于为这个去过和尚日子,再说到了床笫之间,也不存在打扮的老气的问题了,因而这段时日反而与韩蕊的关系有所好转。
关亦心是无论如何不肯为了任务对男人委曲求全的,好在这情形也不是头一回,她慢慢起身,扶着额头开始呻吟,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守在外间的丫鬟跑了进来,忙问夫人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那丫鬟是韩蕊的陪嫁之一朱夏,素来忠心,别的年轻丫头瞧着姑爷模样俊,多少存了几分做姨娘的心思,只有她一心要到外面聘作正头夫妻,故而深得韩蕊信任,常帮着韩蕊拿话刺白青瑶。等到韩蕊失了势,叫白青瑶配给一个四十多岁,又酗酒,又好赌的光棍,饱受磋磨,光景十分凄惨。
“想是昨夜受了风,头疼的很。”关亦心弱声道。
“我去告诉老爷,快去请个大夫给夫人瞧瞧。”朱夏一听,脸上就带了焦急之色。
“相公还没下朝呢,你上哪找去?再说了,他哪儿有功夫操心这样的小事。你别忙,取笔墨来,我这里有个从前留下的方子,你照着抓药来,我吃几副自然就好了。”
关亦心提笔把清露当初帮自己装病的药方写下,嘱咐朱夏不可错漏。二人话毕,那打盹刚醒的另一个丫鬟碧秋才打起帘子进屋来,懒懒散散的,脸颊上还带着压出来的红印子。
朱夏不高兴,本想指责几句,又怕耽误了夫人的吩咐,绷着脸走了。
第三十八章 《宅心计》 3
这碧秋相比朱夏,心思活络的多,身材高挑,肤色白皙,虽无十分容貌,还算有几分好颜色,服侍韩蕊的时候能偷懒就偷懒,活儿都推给朱夏,颜肃一出现,就殷勤无比,可惜做的太过明显,聪明反被聪明误,让韩蕊早早发卖了出去,也不知最后是个什么结局。
大户人家的主母最恨的便是碧秋这类人,不好好做奴婢服侍主子,天天想着怎么爬老爷的床,关亦心以往也很瞧不上她们,重活一回,往其他世界走了一走,倒生出些感慨来。
从前自己可以被归为“主子”一类,人生只有一次,立场定了,自然趋利避害,本能的反感这类人。可现在想想,没有谁天生活该做奴婢,她们也只是不认命,奋力一搏,为自己挣个前程罢了──若能当个姨娘,就可免去被人使唤的辛苦,若还能生个孩子,孩子争气些,能得到的只会更多。
朱夏本是最容易抬了做姨娘的,韩蕊生不出儿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忠心耿耿的陪嫁,只是她不愿意,韩蕊也没有勉强。像朱夏那样盼着“匹夫匹妇,白头偕老。”的,能不能如愿,可还要看主子心情,一个不好,被白青瑶害的半生凄苦,再掉眼泪也已经迟了,如果当真早早有了个姨娘的名分,白青瑶想要害她还没那么容易。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严苛的礼法之下,那些锁在深宅大院的女人们一辈子都求不来的自由,反而是江湖中才有。
奴婢之苦,苦在不像人,而像牲口,像物件,被主子随意驱使,发卖。
不过,就算是做了主子的女人,也未必活的遂心如意。
未出阁时总担心能不能寻一门好亲事;嫁人之后,又要担忧自己生不生的出儿子;有了儿子,还要在后宅之中,为丈夫的一点点垂怜,与其他女人争呀,抢啊;有了女儿呢,待她长大了,又使她继续重复着自己之前的烦恼,无休无止。
看似成了赢家的白青瑶不也是在这个圈子里转啊转,像一只为追逐眼前青草而不停转圈拉磨的驴子一样可笑。
有什么意思?
可就算看的明白没意思,女人们也不得不前仆后继的踏进这个没意思的圈子里去,一生在其中打转。
转的好呢,得男人们几句夸奖,什么“温婉淑德,柔顺贤良。”转的不好,就被唾弃“嫉妒成性,有失妇德。”反正全凭他们一张嘴。
一个女人,若是想呆在圈子外头,要么死了,要么不嫁男人,不嫁男人,还要被说长道短,除非出了家,才能得到清静。
关亦心既然打算装病,就不会亲自和白青瑶斗,如此一来,碧秋倒是个助力。
“碧秋,你去厨房,备下鸡汤,煮一份荷叶莲蓬汤。仔细小火慢炖,不可太烫了。等相公回来,端去给他,近日暑热,相公的胃口不好,这汤清热去火,补脾益气,相公一定喜欢。”
碧秋疑惑道:“夫人,煮荷叶莲子粥,要鸡汤做什么?”
关亦心一愣,才知道这丫鬟听岔了,荷叶莲蓬汤:先取贡米磨成的米粉,分别嵌进豆子大小的银模子里做出各种花型,意头和时令相合,夏天吃的,自然是也有莲蓬菱角的模样,笼底铺上荷叶,好借些荷叶之香,上笼蒸熟,入鸡汤汤底,再添些玉兰片、新笋、鲜菇等物相佐。
说到底不过一碗样子花哨些的面疙瘩汤,做起来却花功夫的很,关亦心给颜肃送汤,意在示好,示好之外,也是叫碧秋多在颜肃眼前混个脸熟,为她做姨娘架梯子。
关亦心是受用过大富贵的侯府小姐,一时不察,把从前的讲究带了出来,不是小小一个颜府摆的起的。
“我心里想着晚膳要不要上鸡汤,串了口,你去罢。”
关亦心扶额深思,开始分析起现下的形势,颜肃之父在西南任上,其母随侍,故而韩蕊得以免去奉养公婆之苦。
那白青瑶死皮赖脸的要给颜肃做妾,说什么“痴心一片”,颜家去西南的时候连封信都不见她给颜肃写。眼见着颜肃中了进士,留在京城,立马巴巴的贴上去,再叙青梅竹马之情,哄着颜肃以匹嫡之礼纳她进门,这就是给韩蕊的一个下马威了。
韩蕊乃举人之女,能识文断字,幼时就读了《女训》,《女则》此类妇德之书,自己生不出儿子,把帮丈夫纳妾好开枝散叶视为本份──前提是这个妾听话,不能威胁到她的正妻之位。
而白青瑶就是冲着她的正妻之位而来,一入颜府,自然是争的你死我活。
白青瑶向韩蕊敬茶的时候,韩蕊故意打翻了茶盏,烫的白青瑶的手起了一大片的水泡。韩蕊看似占了上风,实际上,白青瑶举着那伤了的手,对颜肃一通梨花带雨的哭诉,原本与韩蕊相敬如宾的颜肃立刻对她厌恶起来,待白青瑶是能多好久有多好,根本罔顾她这个结发妻子的感受。
白青瑶又常常跑到韩蕊眼前炫耀自己得宠,更是火上浇油,每每激的韩蕊拿起正室的架子报复她,打是不敢打的,甚至也不敢罚跪。于是借着立规矩,让她到自己房中,把她当丫头使唤。
有一回把白青瑶留的晚了,人家往地上一倒,请了大夫说是劳累过度,颜肃一句话,韩蕊最后一条:“以权谋私”的路也断了,受着白青瑶的挑衅,又无应对之法,甚至气的大病了一回,痊愈之后,越发爱在口头上占便宜,贬低辱骂白青瑶。
白青瑶暗暗记在心里,转头就去给颜肃上眼药,长此以往,韩蕊在颜肃心中的印象一降再降。
如果光是这些,颜肃最多把韩蕊当透明的,还不至于纵容白青瑶把她折磨死,其中曲折,却要费些笔墨。
“青瑶为颜肃生了个儿子,颜肃初为人父,喜不自胜,那是把这孩子当作心尖儿来疼,提出要将孩子记在韩氏名下,当嫡子教养。
颜肃住在青瑶的院子中已三月有余,与韩氏连面上的敷衍也不肯做了,如今为了青瑶的孩子,才与她客客气气的说了一回话,那也无非是一声知会罢了,由不得她不同意。
韩氏何等心高气傲,虽明知此事无法更改,还是撂下一句话:“让我将这贱人的孩子认做骨肉,除非我死了!”
第三十九章 《宅心计》 4
两人不欢而散,青瑶识大体的表示:“让姐姐多跟孩子接触,说不定姐姐会回心转意。”时常邀请韩氏来自己的院子,韩氏不来,就着奶娘抱着孩子,到韩氏处请安,为孩子记名一事,对韩氏做小伏低,向韩氏服软道:“从前妾不懂事,冲撞了夫人,可孩子是无辜的,颜家就这么一个孩子,是我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姐姐的孩子?姐姐认了他,也可免去那善妒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