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平时护着顾涅辰安危的曹护卫也不见人影。
桑乐到时,顾涅辰正跌坐在椅子上,被解天骄拽着衣领逼迫着。
解天骄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顾涅辰紫色的身影被他挡去了一大半,桑乐只能看见他上扬起的下颌线。
解天骄似乎很愤怒,拽着顾涅辰的手越收越紧,看着他道:“顾涅辰,有能耐你就别装,耍我?”
桑乐心里一紧,他说的是顾涅辰装傻一事,他怎会知道?
不过现在她已顾不得解天骄是如何知道,也顾不得解天骄为何会如此愤怒,她只知道若顾涅辰这个傻子再不还手,他会死的。
“你做什么!”
桑乐冲过去推开解天骄,本能地将顾涅辰护在身后,就像以前八百年里她护着还没破壳的龙太子一样。
解天骄被桑乐一推,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她。
他双目通红,整个眼白都被红血丝充盈,看上去十分可怕。
不对劲,不对劲,这绝不是常人的模样......
桑乐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危险已席卷而来,波及了太多。
而且这背后的邪物的目的恐怕真的不是吸食几个凡人的精魂,而是冲着顾涅辰来的。
“代烟儿?”解天骄看清来人之后,身形不易察觉地抖了抖,稳住了身子。
但那双眼睛依旧鲜红,就像他不知何时不再穿的那声红衣一样。
他后退了一步,拱手作作揖状,款款像桑乐行了一礼:“烟儿姑娘,有礼了。”
他这句话说得不紧不慢,就像崇观城书院里书生学子门常说的话一样,但却和那嚣张跋扈的解小少爷大相径庭。
桑乐不由脊背发凉,脑子里警铃大作,不能再让他在这里多待下去了。
“我已嫁作人/妻,请解少爷不要再称呼我姑娘。”桑乐时刻注意分寸,尽量不要惹怒眼前异常的人。
可谁知即便是这样,解天骄也被冒犯了,他突然冲上前,直逼桑乐,虽没动手,但那双红眼死死地盯着她,恶狠狠道:“是啊,你嫁人了!你代烟儿嫁人了!可为什么不是我?!”
桑乐吓得后退一步,但依旧护着身后的顾涅辰。
她正想着怎么安抚解天骄的情绪,突然被身后的顾涅辰牵着手往后一带,两人换了一个位置。
眼前被顾涅辰宽大的肩背遮住,桑乐紧揪着的心舒了片刻,但随后她赶紧拽着他腰侧的衣襟。
即便是顾涅辰不傻,他一个凡人也斗不过这些妖邪。
“顾涅辰,别。”桑乐在他身后轻声劝。
顾涅辰似乎没有听见,也许他不在意,丝毫要示弱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顾涅辰痴傻以来,第一次正面与解天骄交锋。
自桑乐出现的那一刻,顾涅辰的眼神就染上了冷色,此刻也正用这双目子看着解天骄,那属于傻子的惧怕之色未分毫。
余下的是威慑力和强大的压迫感。
“顾府不欢迎你,请便。”顾涅辰正视着解天骄,一字一顿,不容置疑的语气。
解天骄身形一顿,那双目子的红色竟渐渐变淡,整个人看上去很麻木,然后竟真的转身离开了顾府。
走了就行,走了就行……
看着解天骄的身影消失在顾府大门,桑乐如临刑前突获大赦的囚徒,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跟前的顾涅辰,她鼻子一酸,伸手从背后环抱住他。
贴在他的背上,带着哭腔唤了一声:“顾涅辰......”
顾涅辰浑身一颤,身后的温暖袭来,他瞬间不敢动弹。
良久,他才伸手抚上桑乐环抱在腰前的手,他安抚的声音自上而下传到桑乐耳中:“别怕。”
别怕,我不骗你了,我选择保护你。
第26章 第一劫(26)
桑乐心情沉重,但却不是劫后余生的迟钝,而是想到了她和顾涅辰已经越来越复杂的关系。
手上不断传来顾涅辰掌心的温度,她像是被烫了一下一般,猛地抽回了手。
她开始往后退,直到与顾涅辰拉开距离。
站定之后有些局促,眼神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你是来杀他的,你是来杀他的。
保护他,才是你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你......”顾涅辰感受到身后人撤身的动作,赶紧跟着转过身欲言又止。
“今晚,佛堂见。”
桑乐抬头看他,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扔下一句话,便跑出大厅回了院子里。
其实在顾涅辰站出来的时候,桑乐就意识到他要坦白了,只是她现在还冷静不下来,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做准备。
大概是对骗她的愧疚,顾涅辰并没有追出去。
九重天上,太明真人的大殿里。
华稽和太明真人立在仙雾缭绕的窥天井前,看着井水上显现着桑乐跑出大厅的那一幕。
华稽于心不忍,问一旁的太明真人:“师父,你这么做,就不怕有一天她撂摊子不干吗?”
太明真人抚了抚白胡须道:“龙王当年爱上凡人,为了留住心爱之人,逆天改命延长了她的寿命,让他们免了生离死别之苦。
这么做必定会有所代价,这龙太子又恰好天命不凡,要受的自然也非常人之苦,正是这生离死别。”
华稽挠了挠头,他在意的可不是这龙太子怎么样,他在意的是他家桑乐的小心灵受不受得了。
华稽又问:“可是桑乐她在这件事中不是很无辜吗?为什么一定要把她牵扯进来?”
“自然不无辜。”
“依师父您的意思,当年桑乐也参与龙王逆天改命之事?可那时她不过出生几日吧?”
太明真人但笑不语。
夜已经深了,桑乐站在佛堂门口徘徊不前。
竹林后的木门虚掩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点光影,顾涅辰已经到了。
就要坦言相对了,要面对一个全新的顾涅辰了,桑乐莫名有些紧张。
“嘎吱——”
若非怕在佛堂徘徊太久会引来府中其他人,桑乐估计此刻都还未推开那扇木门。
过道旁的两盏油灯被点亮,过道里亮了许多,桑乐这才得以看清整个佛堂的面貌。
却暂时未看见顾涅辰的身影。
确切地说这不是整个佛堂,而是佛堂的一个侧门过道,左侧是用石砖垒砌的密不透风的高墙,石壁上钳着凹槽,用来放油灯瓷盏,右边是一间一间的小房间,就像寺庙里供奉佛像的小堂一样。
这些小堂和昨夜不同,今夜小堂的门都开着。
谁开的?顾涅辰吗?
桑乐留意了其中两三个小堂,不由被吓了一跳,佛堂里没有供佛像,而是供着顾将军灵位,每一个灵位上刻的逝世时间都不同。
隔一年立一个灵位。
这是为什么?这佛堂是顾夫人封起来的,按绿竹的说法,这些年从未有人踏足过。
那么就只剩下两个人,顾夫人和顾涅辰。
“是娘刻的。”顾涅辰提着一盏灯笼,从门口的油灯照不亮的石道深处走出来,解了桑乐的疑惑。
即便是桑乐早已知道顾涅辰就在身边,也不由在这阴森的气氛中被吓得汗毛直立。
毕竟,这一年刻一个灵位做法,着实诡异得很。
顾涅辰走到她身边,伸手揽住她,将她圈到怀里,安慰的话脱口而出:“别怕。”
“我没怕,就是觉得有些吃惊。”桑乐在他怀里蹭了蹭自己发凉的手臂。
“的确,我当初也是这样。”顾涅辰像是想到了一些不愿回忆起的往事。
见他语气变得沉重,桑乐才惊觉,把今天约他的正事忘了。
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开口:“顾涅辰,你其实一直都没痴傻,对吗?”
顾涅辰无奈一笑,点头:“对。”
他如此毫不犹豫地承认,让桑乐有些恍惚,似乎站在她身边和她说话的还是那个痴傻了之后的顾涅辰,单纯且不复杂。
不过不消片刻她便释然了,谁说心底藏着事的人就不能像一个孩子一样无所顾忌呢?
才知道顾涅辰是装傻时,她还一度接受不了,认为能够骗过世人的眼睛近十年的人心思一定深沉。
同样,她认为顾涅辰也是那样的人,满腹心机。
可她从未真正接触过真实的顾涅辰,有何权给他下无谓的定义呢?
“我错了,骗了你这么久。”桑乐过久的沉默让顾涅辰有些慌张,赶紧软着语气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