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世界变得如何,血族的未来会如何,禔摩根本不在乎。
聪明的血皇也知道他不在乎,所以他拿西蒙做筹码,禔摩不必赌,便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没想到那个一向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闍皇西蒙,也会有被人当作棋子的一天。
禔摩突然想笑,可是这次他忍了下来,他不想让西蒙起疑。
曾几何时,他也学会了伪装,无论心里有多痛,表面上仍粉饰太平。
禔摩一向是干脆的人,决定了就去做,他不是不害怕,只是就算害怕,他也不会迟疑。
他看见血皇对两侧的守卫使了个眼色,感觉强压在身上的力量悄悄松开来。
他俐落地向上一跃,抽出守卫腰侧的短剑,对准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绽放的血花开在脚边,一朵一朵的凄艷,奇怪的是,并没有想像中的刺痛。
直到跌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禔摩才想起自己忘了看西蒙最后一眼。
无所谓,这一次他这么做,并不是要测试西蒙的反应,他做是因为他想做,如此而已。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爱上这个人会有什么下场,当时他没有退缩,现在也不后悔。
禔摩哑然一笑,那唇角的颤抖并非来自疼痛,而是他发现,在最后的最后,自己竟然还不能潇洒的走。
竟然,还痴傻地盼望着那个人回头。
变故来得突兀,连执刑官都是一怔,手上长鞭缓了缓,就在那短暂不过数秒的瞬间,他的生命已走到终点。
血皇一震,飕地起身,还来不及开口喝止,站在禔摩身旁的两名警卫同时闷哼一声,重重坠地,鲜血从喉头涌出,淹没了那道狭长的裂口,诡艷呈蛛网状般流窜蔓延,染红了大厅的羊毛地毯。
西蒙下手的速度与狠辣令所有长老都变了脸色,贵族们呆呆地坐在原处,看着他迅速地解决了三个人,连逃走的勇气也没有,深怕一动作,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血皇怒道:「西蒙!你竟敢在法庭上伤人!」
几名长老缓缓站起,手上虽然没有兵器,但他们一抬手,四周便开始凝聚惊人邪气。
一名长老朗声说道:「闍皇西蒙,你今日做出选择,希望你不要后悔。」
男孩毫不畏惧,双掌一张,傲然独立。
那张俊野的容颜上看不出愤怒,眼角透出的冰冷却让每一名在场的贵族都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后悔的会是你们。」他冷笑,「你们每一个人,都将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闍皇西蒙说到做到。」
「我们有权利废除你的皇位,另立新皇,你藐视权威、破坏传统,已不足以担负血族领导者的大任。」
「固守传统只会招致灭亡,我不需要你们的拥戴,人民自会追随最适合的王者。」
西蒙阴沉着脸,墨色披风一卷,将那倒在一旁的金发男孩拉入怀里,瘦削的触感让他直觉皱起了眉,眼底划过一丝怒意,右手从怀里抽出一把精巧的匕首,一甩,短剑破空,那柄匕首直直插在血皇脚边。
闍皇冷俊的脸上红迹斑斑,分不出是自己的,还是禔摩的,背上伤痕纵横交错,一片血肉模糊,苍白的颊上缀着血珠,像头负伤的野兽,只有那双眸子,仍一如既往地狂野高傲。
「闍城掌权的时代结束了,从现在起,血族不再由你们所掌控。」
第12章 ◇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要是平日,他们根本追不上西蒙的脚步,但他伤势太重,又抱着一个禔摩,根本无法顺利脱身,被那群人抓住的下场是什么,西蒙清楚得很,背叛闍城的下场,唯有一死。
怀里人的温度冰冷得不可思议,他将他搂得更紧,却无法将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
西蒙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见第一波的追兵已来到身后,那些贵族他不放在眼里,但前方领军的两名长老并不好惹,加上他刚才被人狠狠抽了几百下鞭子,就连呼吸都感到疼痛,更遑论举手还击。
西蒙弯下腰,凑近禔摩鼻翼,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他迈步想走,突然察觉后头风声有变,向上跃起,几枚暗器擦过禔摩脚边,险些划破那双赤裸的白足。
「主人快走!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回过头,看见维特、希恩、人形师和阴阳师四人正站在身后。
「你们来这边做什么?」
维特焦急地挥舞着长剑,「主人,闍城的人快要追来了,你先带禔摩离开吧!」
希恩见禔摩脸色白得像要透明,动也不动倒在西蒙怀里,急得冲上前,「禔摩怎么了?他没事吧?」
西蒙下意识伸臂一挡,不让他触碰禔摩,希恩抬首,看到皇者眼底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一愣,抽回手。
「你、你保证他不会有事?」
后方追兵赶到,阴阳师率先跳入战团,人形师见他冲进人群里,连忙跟上,维特握紧长剑,不甚熟练地挡下一记攻击,右手被震得发痛,他甩甩手,忍住没叫出声,希恩知道维特没有受过正式的武术训练,担心他受伤,用力在西蒙肩膀上按了一下,而后转头加入战局。
「打不赢,就往学校跑。」西蒙交代几句,抬手,掌风扫过,先解决了前排的追兵,俊眉一凝,旋身远去。
兵器交击声很快被抛在身后,禔摩的身子越来越冷,西蒙抱着他狂奔,觉得连自己的血液都为之凝结。
那一剑下得又深又狠,明明可以刺得浅一点、偏一点,他却连一丝空间都不愿给予。
他的动作是那样坚决,甚至没有望西蒙任何一眼,彷彿这个世界已没有任何事物值得留恋。
就像只折翼的蝶,坠落在鲜血开成的蔷薇丛里。
那一刻,他什么也无法思考。
那一刻,胸腔里痛楚的嘶吼提醒了他,原来他还会心痛。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是什么让那个男孩如此疯狂。
西蒙咬破手腕,凑到禔摩唇边,只是血液滴下的速度太慢,连那两瓣干裂的唇都无法滋润,他发狠地咬出一个大洞,塞进禔摩嘴里,男孩本能地咬住西蒙的腕,吸吮着皇者的血。
同类血液提供了些许能量,一分钟后,禔摩轻轻一颤,西蒙松开手,见他缓慢地睁开眼,唇畔还挂着一行红痕,他第一眼见到西蒙,似乎还有些困惑,后来弄明白了现在的处境,便开始挣扎要下地。
「放我下来。」
他一提气说话,伤口就涌出更多的鲜血,西蒙将他死死地抱在胸口,低声喝道:「别吵。」
禔摩侧头一望,「不愧是闍皇西蒙,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跑这么远。」
「闭嘴。」
男孩白着脸,自嘲地笑了笑,「带着我做什么?没用的。我说过,我不会帮助柳湘音,我不想看你们幸福快乐的模样,冰爵禔摩就是这么自私的男人,你明白的话就放手。」
西蒙不自觉收紧了拳,「与她无关。」
「哈!」他一笑,唇角的血像源源不绝的涌泉,将两排贝齿浸成了红色,「是啊,与她无关,与你有关,你年少轻狂、你想要弥补过错,你利用我来实践承诺,减轻罪恶感,闍皇西蒙,你真他妈温柔体贴。」
西蒙垂下头,望着那张憔悴却不减清俊的容颜,脑海里忽然浮现他与他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
那么多的伤害痛楚,利用与被利用,亲密与背叛,爱与恨,只要一点点就足以将一个人彻底扭曲。
可是眼前的男孩,仍如第一次见面般,冷淡、倔强,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从未变过。
痛也不说出口,当时西蒙还没明白过来,那是属于禔摩的温柔。
他用他的方式对抗全世界,他看起来满身是刺,其实他伤害的人,一直是自己。
结命之礼前夕,西蒙去找禔摩,原以为无论如何,禔摩都会留下身边的那个位置,可是他想错了。
得知禔摩将选择别人做为生命共同体,名为背叛的火焰再度被点燃,西蒙想起那个晚上,他与另一个陌生的男孩相偕走出酒吧,那个人的手亲暱地搭在禔摩的腰间,烧痛了他的眼。
逾越了底线的挑战就是背叛,背叛者的惩罚是被背叛,所以他可以伤他伤得那么淡定,那么无情。
昨天,禔摩再次背弃了他,西蒙已分不清愤怒的原因究竟是他违背了诺言,或是他竟选择自己以外的人做为生命共同体的对象,西蒙只知道,在同一瞬间,他决定拿禔摩的姊姊当筹码,进行最后一次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