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皇者的声音很低,被烟雾薰得有些沙哑,「那么,你去哪里了?」
维特不敢说谎,老实承认道:「我去找禔摩先生。」
那两字让西蒙猛地旋过身,墨黑披风一甩,俊野容颜正对维特,锐眸低垂,空气中隐然瀰漫冷淡的怒意。
「谁准你去找他?」
「我……」
「找他做什么?哭着求他回来?」
维特咽了口口水,「维特觉得,禔摩先生不该在这种时候离开您。」
他以为禔摩离开是因为胡蝶衣的事,单纯的小管家觉得主人虽然一开始做得不好,但后来为了禔摩,不惜伤害胡蝶衣、终止结命之礼,甚至差点跟闍城彻底翻脸,这是很不得了的事。
维特见识过闍城长老的厉害,他们强调纪律,不容许违抗命令,西蒙虽是未来的皇者,但他现在还没有登上皇位,在此之前,他只算是闍城皇族的一员,长老们有权利处罚犯错的皇族成员,禔摩先生如果喜欢西蒙大人,此时更应该陪伴在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才对。
「要走要留是他的事。」西蒙冷冷道:「你若再去找他,以后就不必回来了。」
「西蒙大人……」
「听不懂我说的话?」
「是,维特明白。」他咬着下唇,见西蒙又燃起烟,忍不住再次开口,「我刚才见到禔摩先生,他们最近要办成果发表会,不过,他……他不肯看我,也不肯跟我说话。」
西蒙冷笑一声,「不意外。」
维特鼓起勇气,「主人,您别跟禔摩先生吵架吧!他看起来好苍白,他一定也很想念您。」
那几句大胆的劝说似乎刺激到了闍皇的神经,他神色一厉,将烟蒂扔开,五指如鹰爪,扣住小管家的手腕,冷笑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西、西蒙大人……」
「以后不许去见他,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是。」
西蒙的表情和缓下来,沉默了几秒,又将眼神远放,「我要他回来,他自然会回来。」
这次维特不敢再多嘴,尽管心里满是疑惑,仍乖巧地点了点头,「是。」
「西蒙,我有事找你谈。」
房间外突然传来低沉的叫唤,稳重而沉着,竟是佛剑分说亲自找上门。
维特不知道佛剑老师为什么突然过来,心想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走向门边,准备编个藉口将对方打发离开,西蒙却先一步拉开了门。
「进来吧,维特,你离开。」
维特望了佛剑一眼,学园里最惹不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无论多宽阔的房间此刻都显得压迫拥挤,两人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讨,虽然他有点担心主人的情况,但自己留在这里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反倒显得累赘,倒不如再出去找寻禔摩,看能不能把他劝回来。
小管家安静地退出了寝室,反手将门拉上,西蒙走回餐桌边,神态轻松,与佛剑分说的刚正严肃形成强烈的对比,他倒了杯酒,修长的手指夹着玻璃杯轻轻晃荡,垂眸,低低一笑。
「贵客光临,先敬你一杯。」
「不必了。」佛剑也不含糊,直接切入重点,「肆意伤人,扰乱结命之礼,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西蒙轻啜一口酒,缓缓道:「我是血族领导,自然会对做对血族最有利的事。」
「扰乱结命之礼如何对血族有利?」
「我自有盘算,胡蝶衣联合闍城众长老对我不利,出手伤她声带已是手下留情。」
佛剑心想既然如此,当初为何选择与她同台,西蒙看他脸色,明白对方心里的疑惑,但他似乎不打算回答,淡然转了话题,「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替胡蝶衣讨公道吧?」
「你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用的是什么方法?」
西蒙冷笑道:「剑子仙迹必定已经告诉你答案,何需我重复一遍。」
见他直接承认,印证了剑子的看法,佛剑脸色一沉,「你想打破双方契约?」
「必要时,不择手段。」
「身为守约者,我有责任阻止你破坏双方和平。」
「要出手助哪一方是你的自由,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拦不住我,佛剑分说。」
佛剑也不动气,平静道:「三名守约者实力如何,你应该清楚得很。」
也许一对一决战胜算很难说,但只要佛剑、剑子、龙宿三人任两人联手,西蒙就绝对无法过关,闍皇不是傻瓜,当然也想过后果,但尽管优势在对方那边,那俊朗的眉眼间仍一派淡定,他伸出手,倒了第二杯酒。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冰爵禔摩跟你是同一阵线?」
西蒙停顿一秒,仰首将酒饮尽,「他与此事无关。」
「你与他相交,用意难道不是要他在未来助你一臂之力?」以禔摩实力,确实能给西蒙很大助益,加上冰城已失贵族身分,不必事事服从闍城命令,他们俩走到一起,佛剑并不意外。
冷眉横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他没有参与,不必追问了。」
佛剑分说上前一步,定定凝望那张年轻的容颜,「为何要打破双方契约?你与人类有仇恨?」
「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两方和平相处,不也是生存之道?」
「佛剑分说,你并不愚蠢,让我们待在这里,美其名是训练,其实是隔离,两方契约让人类占尽好处,血族无法获得重要的能量泉源,力量遭到削弱,所谓生命共同体,两人终生结命,分担受伤风险,不过是血族避免灭亡的苟延残喘,谁都知道人类与血族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共生共存,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血族会彻底消失。我要创造一个新世界,专属于血族,没有任何干扰与妨碍,人类愿意划分领地,战争可以避免,若他们执意占尽一切资源,那就别怪西蒙掀起两族战火。」
出乎意料地,佛剑没有教训西蒙的高傲,反而沉默下来,因为他说的内容,与昨日剑子的推论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并非有意与人类为敌。」
「我说过,各取所需,各为己生,这世界不是人类创造的,血族没有必要退让。」
佛剑轻吁口气,「闍城向来不欣赏颠覆传统的作为,他们同意你的作法吗?」
「同意与否,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掀起战火对两族伤害更大,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西蒙一甩袖,冷冷道:「没有共识,不必再谈。」
佛剑默然几秒,忽道:「禔摩仍住在这里?」
「嗯?」
「血族长老工于心计,若你与闍城撕破脸,他们很可能会对你周遭的人下手。」
「他和我已经没有关系。」
「无论冰爵在你心中地位如何,对身在闍城、消息来源有限的长老们来说,禔摩仍然是你最重要的人。」
察知佛剑意图,男孩张狂地展开双手,露出尖锐的利牙,森然一笑。
「不必妄想用他来牵制我,冰爵禔摩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小鬼,把那包牛血拿给我。」
男孩正准备离开,闻言止步,弯身从一个青绿色的桶中抱出一包沉甸甸的鲜血,放到实验桌上。
茶理王拿起滴管,将牛血滴上载玻片,推到显微镜底下,瞇着眼观看。
禔摩见没有其他的事,手一扬,淡淡道:「我先走了。」
他倏然抬头,「喂喂喂,谁准你走的?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如果这一次测试成功,我就可以做出人造血了,以后不用去咬牛脖子就可以增强功力,这么伟大的事业,需要助手随时支援。」
禔摩皱起眉,「分析血蛋白而已,你自己搞定就好。」
「你又要跑去哪里?最近三天两头就落跑,哎哎,我要开除你!」
他翻翻白眼,「自己去跟剑子说。」
「拿着谱,要去练琴喔?」
「晚上发表会。」
「哦?不早说,原来有正当理由啊?快去快去,省得我又被那个剑子碎碎念,话说我也好久没参加学生的成发会了,那时西蒙还曾经……」
「砰」一声,实验室的门被甩上,茶理王摸摸鼻子,好半晌才醒悟到自己踩了禔摩的地雷。
他不懂那些爱来爱去的东西,但也不认为两个男人就不能在一起,想当年他第一眼看到龙宿的时候……
总之,现在这两个人别扭闹得凶,分居分得彻底,在禔摩面前要是提起西蒙的名字,他心情好就赏一枚白眼,心情不好,可能拳头就直接飞过来了,茶理王一直不明白,男人嘛,不爽打一打就没事了,何必这么冷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