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管家走到书桌前,看见烟灰缸挤着满满的烟蒂,昨天才刚清过,今天又满了,主人的烟抽得好凶。
「主人,您决定好对象了吗?」
「我有决定权吗?」
他的声音又冰又刺,维特不禁打了个冷颤。
闍城的控制力无所不在,就连维特自己也曾经被长老们要求定期回报西蒙的状况,以防他做出什么不利血族之事,维特总觉得这么做不够光明正大,不敢公然反抗各位长老,只好胡编个理由推拖掉这件任务,但就闍城对禔摩之事的了解程度来看,想必他们在校园里仍有其他眼线。
「主人想让禔摩成为您的生命共同体吗?」
西蒙瞥了维特一眼,勾唇一笑,他知道这个小男孩是真心替自己担忧。
「我要的不是那么简单。」
维特犹豫了一下,仍勇敢地开口道:「不论您做什么决定,维特都支持您。」
西蒙将烟扔进烟灰缸,「走吧!」
第9章 ◇
「禔摩,不过去吗?」
男孩倚靠在窗边,目光远放,淡然回答:「不去。」
剑子仙迹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措词,「……前天维特跑来问我你现在人在哪里。」
「嗯。」
「虽然龙宿叫我别管,但是……」
「那就别管。」
「我能不管吗?」剑子轻叹口气,上前将他的烟取走,捺熄,「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玩腻了,这样而已。」
才怪。剑子又叹口气,「我现在必须去参加成年礼,你确定不来看看?他一定会去的。」
禔摩肩膀微微一动,伸手往口袋里掏烟,些许浮躁地打火,却老是点不着,烦闷地瞪过去:「你还不走?」
「我这就走,你若改变主意的话,随时欢迎。」
剑子仙迹确信,与其要说服禔摩,倒不如直接去找西蒙问话来得有效率,虽然那个人深沉得跟龙宿有得一拼,但至少不会像刺猬一样,讲不到三句话就冷淡地下逐客令。
再怎么说,这可是他替禔摩找的特别寝室耶!怎么弄得像他欠他一样,每次都要看学生脸色。唉。
大门关上后,房间又恢复平静。
男孩把打火机丢上书桌,狠狠吸了一口烟,感觉苦味在口腔里蔓延。
他望向远方的广场,虽已进入夜晚,但周遭灯火通明,成双成对的吸血鬼聚集在中央高台边,等待结命之礼的进行。
他发现自己仍下意识地追寻那道高大的黑色身影,恼怒地拿起烟往左手烫去,嘶的一声,雪白掌心多了一圈烧痕,细致的肌肤上冒出水泡,禔摩低头打量伤口,蓦然握紧拳,五指掐在掌中,痛觉转移了些许注意力,但当那灼烧的刺痛感消褪以后,脑海里的影像却比方才更加鲜明。
他忽地感到无比火大,一拳砸在墙上,把壁纸捶出了一个洞。
「混帐!为什么我非要退出不可?你把我弄得乱七八糟,不让你受点教训,我就不叫冰爵禔摩!」
他拎起外套,甩上肩头,拉开寝室的大门,往广场的方向飞奔而去。
结命之礼的流程是祖先传承下来的,只要双方同意成为彼此的生命共同体,就可以于成年后进行生命交付,过程必须要有长老或血族盟约的守约人做见证,由于长老事务繁忙,此项仪式见证大多由佛剑及剑子负责,双方割破十指,交换鲜血,在月下立誓,永远不离不弃,最后见证人会让双方饮下血族起源地取得的泉水,整个结命礼就算完成。
禔摩到达广场时,仪式已经开始,但仍有许多人在排队等候,还没见到西蒙,倒先撞见了维特。
「禔摩先生!」
维特的叫唤吸引了群众的目光,禔摩不愿引起骚动,皱起眉,食指放在唇上,「嘘,别吵。」
「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主人他……」维特小跑步到他跟前,吞了口口水,「主人、他……」
「他什么?」
「他很想你。」
「哈!」禔摩阴沉着脸冷笑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
「是真的,主人这几天脸色都不好,每天一下课回到宿舍,就窝在窗边抽菸,一句话也不说。」
抽菸吗?还真他妈有默契。
禔摩咬着唇,不得不承认听到维特的话以后,心中闪过一丝窃喜,但他同时又痛恨这样没骨气的自己。
明明知道那个人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在意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去试探。
试探,受伤,再试探,再受伤,也许到了某一天,他被伤得再也无力爬起,这样的追寻才会走到终点。
西蒙是毒,在禔摩明白以前,那毒早已蚀入骨髓,侵入每一个细胞,和鲜血溶在一起。
爱情是毒瘾,上了瘾,又怎能戒得掉。
周遭掌声响起,看来又有一对血族完成了结命之礼,他瞇起眼,抓住维特的手臂,「西蒙人呢?」
维特指指高台,「主人上台了。」
禔摩抬起头,看见那个邪肆张狂的年轻皇者缓缓朝剑子仙迹走去,心脏不受控制地震了一震。
「啊!」维特忽然一声惊呼,慌忙地望向禔摩,后者同时也发现了场上情势,脸蛋一下刷白。
掐着维特手臂的力道突地加重,痛得他眉毛都快打结了,「禔、禔摩先生……」
「那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带着即将爆发的怒意,维特低下头,被他眼中炙热的火焰给烧得心慌意乱。
「我、我也不知道主人怎么会选择她……」
维特说的是实话,在今晚以前,他完全没有想过西蒙竟会选择胡蝶衣做为未来一生的伴侣。
女孩一袭水蓝长裙,美得让人屏息,眉眼低垂,纤手柔顺地任西蒙牵握,就像个温柔娴淑的完美妻子。
剑子在台上说了什么,禔摩没有听清,他的世界在看见他们两人亲密地牵手时,就已经崩毁瓦解,他看不见任何人的表情,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直到胸腔闷得难受,他才记起自己忘了呼吸。
而后,汹涌怒火扑天盖地而来,他发觉自己并不伤心,因为他知道西蒙根本不爱胡蝶衣。
可是见到那两个人故做亲暱的模样,愤怒的酸疼还是发了疯似地摧残着他的心。
禔摩握紧拳,几乎把牙根咬断,才勉强迸出几句完整的话语。
「不愧是闍皇西蒙,当真一刻也不得闲,那女人上过他的床了吧?」
「咦?啊?」维特脸一红,拼命摇头,「不,她没有进过主人的寝室。」
「哦,是吗?想必西蒙并不在意她了。」
「大、大概是吧,我想主人只是想给闍城长辈们一个交代。」
维特觉得禔摩脸上的表情很恐怖,他几乎想要转头逃跑,可是,他又有点同情禔摩,禔摩喜欢主人是显而易见的事,但是,主人呢?主人为什么要跟胡蝶衣小姐在一起?
禔摩像是没有听见维特的回答,自言自语地道:「既然如此,我把她杀了,你觉得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男孩的眼神迷离,嗓音飘渺,像情人的手,轻柔地拂过宁静的夜空。
维特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看到禔摩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吓得大惊失色,着急地拽住他的右手,剧烈摇动,想让他清醒过来,「禔摩先生,你想做什么?别做傻事……」
禔摩抽出匕首,瞇眼测度胡蝶衣所在的位置,「你离开吧,否则他们会把你当成共犯。」
「禔摩先生,别闹了!你不可以伤害别人!主人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哈!」他冷冷一笑,「这世界是怎么了?每个人做事都要经过闍皇西蒙的允许不可?好,今天就看他怎么阻止我!」
禔摩身形一晃,很快钻进人群里,维特急得跳脚,想跟过去劝阻,无奈他个子小,动作也不够灵敏,前方一大群围观的学生早把舞台前塞得水泄不通,甚至连挤都挤不进去。
禔摩冲到舞台边,抬首,那两人交握的手就在眼前。
待剑子问完话,胡蝶衣伸出双手,让剑子划破十只手指的指尖,接着,就轮到西蒙。
见他将手伸出,禔摩的怒火烧尽了理智,那一刻,他对自己发誓,再也不会选择沉默退让,再也不会任凭那个人肆无忌惮地伤害,他要反击,他要亲手讨回属于自己的男人。
禔摩握紧匕首,一咬牙,双手在台缘一撑,翻身准备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