禔摩僵在原地,感觉当众被人摔了一巴掌,热辣辣的,本就苍白的脸色褪至透明,不是因为那冷酷的表情太过伤人,而是知晓西蒙听见了冷艷色的每一句话,而且还联合对方一起嘲弄自己。
心在那一刻狠狠绞痛起来,遭到背叛的撕裂痛楚缓慢而无情地侵蚀他的灵魂,从脚下泛起的冰冷延伸至指尖,禔摩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没让任何人看出他在颤抖。
他以为、原本他以为——
察觉自己内心的想法,禔摩又是一愣,他以为怎么样?难道他竟愚蠢到期待西蒙会为了自己挺身而出?
不,太可笑了,怀抱这种期望的自己实在太可笑了,对那个人来说,世界上只有对自己有利和对自己不利两种人,其余的,都只是可有可无的渣滓。
像现在,西蒙也不过是一时好玩,本着那恶劣的趣味来干扰他做生意罢了。
认清事实后,禔摩冷冷一笑,挺起身子,精致俊美的容颜换上不服输的外衣,念咒般一字一句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妨碍我做生意,他是我的客人,你敢动他,我就跟你拼命。」
西蒙挑起眉,终于瞧了禔摩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会出言挑衅,那个昨夜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男孩眼底闪耀着骄傲与愤慨,伤痕累累的手臂向两侧伸张,状似与身后的冷艷色站在同一阵线,敞开的领口下还留着香菸烫过的痕迹,西蒙沉沉凝视着眼前的俊秀男孩,眸底闪过几许复杂色彩。
两人对望了几秒钟,他率先移开目光,淡然勾笑,衣袖一振,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柔。
「很好。那么,一起上吧。」
冷艷色发出妖异而兴奋的笑声,那头凌乱的紫发因渴望鲜血而微微晃动,脚步一错,正要出手,禔摩眼明手快地横过身子,挡住他的下一个动作。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尖了起来,带着不明就里的怒气。
禔摩咬着牙,后悔自己没将短剑带出来,「你没必要跟他决斗。」
「哦,你怕我杀了他?」
他摇摇头,「我们走吧,不要跟那种人一般计较。」
冷艷色看看西蒙,又看看禔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阴阳怪气地一笑,「是他替你解开手铐的,没错吧?」
禔摩脸色微变,「两件事毫无关联,你想说什么?」
「告诉我,他看见你的模样后有什么反应?」冷艷色拉住禔摩的手,食指轻挑地在他掌心来回摩挲,「他心疼了吗?有没有抱着你,温柔的疼你?」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他冷冷地回答。
「不是吗?」他望向西蒙,咯咯咯笑得十分开怀,「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伟大的血族闍皇,你想上他吧?你想进入他体内,狠狠搅弄翻转,把他弄得乱七八糟吧?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因为昨天让他发出呻吟、让他达到高潮、获得无上快感的人就是我。」
冷艷色一把搂住禔摩腰间,嘴唇在那霜白颈项印下几枚粉痕,禔摩淡淡别开了头,倒没发火,平常人言语上的轻狎戏侮对他来说并不构成太大的威胁,他昨夜领教过冷艷色的喜好,知他爱在口舌上逞快,也没跟他计较,何况,他今晚的收入还得倚赖这个贵族口袋里的大把钞票。
西蒙本以为依照禔摩强悍的性子,必定反手给他一巴掌,没想到他竟站着任冷艷色抚摸亲吻,金瞳一沉,探手入怀,将一个银亮的物品丢在冷艷色脚边,冰冷的笑容几乎可以让最凶猛的烈火为之结冻。
「可悲而愚蠢的俗人,你的结局将如同此物。」
那东西在晨阳照射下闪耀着璀璨光芒,明明只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却让人打从脚底冷上心头。
冷艷色清楚地看见了那被折成好几段的金属手铐,他心下一惊,不是害怕那丧钟般的预言,而是他直觉明白,那残骸是西蒙徒手破坏的结果,有此能力,闍皇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要取胜唯有制敌机先,时间一久,恐怕胜算会大大降低,紫发男孩心意已定,动作迅如脱兔,半步向前,双掌很快递了过去,毫无预警地拍向西蒙胸口。
冷艷色发动攻击的同时,禔摩也出了手,他的速度比冷艷色更快,后发先至,已经来到西蒙眼前,他没时间思考自己是想帮助冷艷色对付西蒙,或只欲隔开两人争斗,眼见西蒙没有抵抗,手到中途就下意识收回七分力,速度也缓了下来,几乎跟冷艷色一齐击中目标,掌心碰到西蒙的那一霎那,听见旁边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他心知不妙,立时想收手,一阵强大的反噬之力从接触的地方扑了过来,感觉就像被人抓着去冲撞一堵石墙似的,疼痛感自指尖开始一层层传递,如浪潮般狂卷至头顶,禔摩心脏陡然撼震,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纤指揪紧西蒙衣领,腿一软跪了下去,喉头涌上腥甜,艳红从唇角汩汩流出。
西蒙像没事人般往左移开几步,避开禔摩呕出的鲜血,右手一掀,把他整个人甩到一旁。
男孩重重落到地上,简直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反噬之力的能量惊人,连未用全力的禔摩都感觉全身骨架像被拆散后又胡乱拼凑起来,冷艷色刚才出手毫无保留,遭遇的伤害必定更大,他抬头一望,只见冷艷色颓然跌坐着,胸前一大片红渍,双臂软软垂在一旁,彷彿连抬掌对抗的力气都彻底失去。
他的手废了。
禔摩陡然明白那张脸上的痛楚所为何来,吃了一惊,「西蒙!」
西蒙举起手,缓缓移到冷艷色头顶,唇边冷笑未曾褪去。
他想杀他。他会杀了他。
闪过心头的想法引起一阵战栗,禔摩连跌带爬地跑了过去,想阻止那个人的疯狂行径,「西蒙,够了!你会让他没命的!」
「睁开你的双眼。」西蒙恍若未闻,脸上前所未见的的温和神色让禔摩噤了声,他从没见过西蒙露出这种表情。
极端温柔的背后伴随着令人恐惧的残忍,禔摩心一凉,怔愣地停下脚步。
男孩的声音很沉,很柔,「睁开眼睛,看着我。」
冷艷色扬起脸,满嘴鲜血咕噜咕噜地滚涌而出,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可能……你不可能做到……你……你使用了……什么东西?」
皇者扯出冷酷笑意,「你说呢?」
禔摩倒抽一口冷气。
闍皇微笑着,扬手,劈落。
「西蒙!」
「不要!!!!!」
禔摩与另一个人的叫喊同时响起,一抹瘦小绿影抢在最后一刻扑了过去,用身体挡在冷艷色跟前,接下了西蒙大部分的掌力,那声不要余音未落,禔摩便听见了极度惊恐的抽气声,他抬起头,看见冷艷色邪气淡漠的容颜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恐惧、后悔与惊痛,足以让那张嚣狂的脸震碎成片片。
惨绿色从来都不是一个强者,即使强者也挡不下西蒙的轻轻一掌。
幸好,他没有想过要抵抗西蒙,他只想保护冷艷色,而他做到了。
绚丽血花绽放,飘落在紫发男孩的衣衫上,好似荡入酒中的玫瑰花瓣,摇摆,沉没。
艳红纷飞,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彷彿永远也流不尽似的。
禔摩的脸色褪至惨白,太阳穴猛地一阵抽痛,呼吸跟着急促了起来。
鲜血,小刀,尸体,干裂而无声的唇,永远也无法闭上的双眼,直挺挺瞪着自己。脑海中晃过的画面太迅速也太残酷,尘封的盒子被无预警地摔破,他死命抱住头,修长的指开始发抖,咬紧牙关,企图阻止回忆重新席卷,可是没有太大作用,黑白画格跳动着死亡与绝望的章节,彷彿被抛回好几年前的那个冬天,瘦削男孩脚下的那滩血池,倒映出一双没有生气的蓝色眸子。
西蒙察觉了他的颤抖,俊眉微皱,大掌一伸,握住他的手腕,将禔摩拉到自己身边。
热度唤回了理智,禔摩挣扎着推拒,「做什么?放开我!」
对他的抵抗并不感到意外,西蒙松手,回头淡淡瞥了冷艷色一眼,后者仍旧跪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抱着惨绿色,呆呆凝视天空,像是突然间被抽离了灵魂,整个人成为一副空壳。
皇者低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菸,点燃,轻轻吸了一口,再凑到禔摩唇边,白雾中隐约的笑容引来对方煞气腾腾的一瞪,他也不以为意,将菸叼回唇畔,此时旁边开始有学生聚集围观,大部分的人都不认识冷艷色与惨绿色,但看见西蒙跟禔摩都在场,气氛又十分不寻常,也没人敢擅自戳破这薄如蝉翼的微妙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