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丘林。」
「在。人肉靠椅舒服吗？」像是从上方，又像是Emiya从后背传来的声音，因为耳朵和胸膛贴得近、有些响，带着点小得意，正欢快地说：「老子看你坐在那里也是挡屏幕，干脆把你搬走方便岳父他们啦。」
……所以他还应该感谢库丘林义务劳动？Emiya没有表情地想。
只见这个白发褐肤的英灵眼帘半垂，保持半坐卧的姿势，不答反问：「人肉抱枕……手感怎么样？」
「哦。肌肉锻炼得不错嘛你。软硬适中。」充分发挥敏捷A属性在作死大道上狂奔的蓝色英灵，浑然不怕死的诉说感想──他保证字字发自肺腑。
Emiya牵动了下唇角。
「呵、说得像是我应该感谢御子殿下纡尊降贵试用，并且给了高评价。」
「老子明明天天在用。」眨眨瞳色赤红的眼，库丘林坏笑着低头强调。
他和他动作几乎同步，Emiya也在此时抬眼。在有限的距离里，冷硬的钢灰色与灼热的赤红色对上了。
这一瞬间，看着亚瑟那边的屏幕却不够专心，频频观望墙边互动的迪卢木多，只想给他的前辈一句忠告：「快把手抽回来！衣服里的那只！」
不过干涉别人的家务事，又很容易被一致对外……迪卢木多决定，他还是眼观鼻、鼻观心，不管外界，先专心致志去了解亚瑟王与亚瑟王的家国天下观吧！
然而，当后辈的就在转开视线下一秒，耳朵旋即捕捉到前辈那边传来金属鸣响──
──被揍了啊……
他没忍住又用眼角余光偷瞄；脑子里则转着诸如「刚刚Emiya先生在问手感好不好时，前辈就该见好即收」……之类的念头。
欸！居然只是冷漠的挣脱、然后坐起来吗？不、不对，好像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啊，是像视觉误导那一类的干扰吧？卢恩魔术原来还有这种用法啊！
恍然大悟。迪卢木多结束观察。
大家都是战士，真的打起来也没毛病。战友较量在他的时代属于常态，战斗负伤也是。
另一边，伊莉雅不动声色但也把前因后果看得清清楚楚，不禁低下头，将忍俊不住的笑脸隐藏在一头白银长发散落的阴影下。
「嘻嘻，哥哥又被哥哥打了。真是学不乖呀！」眉眼弯弯，雪精灵般的少女如是想。
不过她一个字也没多说。
因为以聊天室形式显示在屏幕上的双王密谈，内容正严肃。亚瑟王取得圣杯后想要许下的愿望再次被提起，已经释然的亚瑟索性举自身为例子，替依然深陷心灵囚笼的阿尔托莉亚进行关于「自我」的剖析──
当然，他的心路历程她是无法彻底代入的。
阿尔托莉亚是女孩子。
就像亚瑟言谈间自己也承认的那句话：「我知道，妳的处境只会比我艰难。」不得不隐藏性别，女扮男装，只因为女性没有直接继承权，在那个内忧外患不断的不列颠，她一旦暴露的真实性别，无异于主动将把柄递给其他虎视眈眈的贵族──仅此一条，她就得背负比身为男子的亚瑟更庞大的压力。
很不巧，正值迷茫时期的她，跨越世界线前还在她原本打着的圣杯战争里，在所谓的「三王宴」上，被征服王给怼了一通很有道理的胡说八道！
她不禁提了个大略。
知心的亚瑟大哥哥唯有继续灌鸡汤：「国情不同、环境不同、需要面对的困难也不一样──征服王是征服王，我们是我们，妳应该坚信我们王道没有错。伊斯坎达尔的霸道能够适用于马其顿，不代表治理得了不列颠。当年的不列颠臣民和骑士们，就是需要一个标竿一样不染尘埃，永在高处供人瞻仰的信念象征。」
……
「喂，是你要他说这些的吧。」说着疑问的句式，库丘林语气却是肯定的。
用最快速度折腾完「家务事」，他们俩此时就坐在亚瑟这一侧，跟迪卢木多挤一个屏幕围观亚瑟王的心理咨询教室、并且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然而重点不在这儿。
「啊、待久了……总会想起一些以为消失掉的记忆残片。」Emiya没有否认。
他现在目不斜视，不肯错过聊天室显示出来的每一个字。不过心分二用的余力还是有的，因此短暂停顿缓一缓后，Emiya又往下多说了两句：「曾经的我没能拯救她……多余的动作、算是我一点虚伪的补偿吧。」
虽然效果有限。
亚瑟也许能将铃上的结松开些许，但同样是亚瑟王，他又无法等于阿尔托莉亚，也当不了她的解铃人。
释然不释然，是非常唯心论的事。
想彻底放下，阿尔托莉亚首先需要遇见一个正确的人。一个可以让她在他或她身上瞧见自己昔日影子，又有毅力贯彻自我认定非常人之道的对照样板！
Emiya再不乐意也得承认，在他模糊印象里那个心灵存在着扭曲、死倔死倔的卫宫士郎，给阿尔托莉亚当面镜子还算合适；反而是这个世界未曾经历冬木大火，被他养成……呸，养大的这个卫宫士郎不行！
想当正义伙伴那是卫宫士郎自己脱口而出的，没人给他灌输这个。
「……啧……」
他拧眉一脸苦大仇深，下一秒，来自右手边的力道就把Emiya扯过去让他抱了个满怀──没错，是守护者把光之子搂怀里……如果更准确点描述，应该是库丘林自己扯人，然后把自己送进对方怀里。
「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么？摸头不？老子记得你挺喜欢摸的、头发。」御子殿下歪头斜眼往上瞅，给他新上任的活体靠椅提了个建议。
「宠物狗才喜欢被摸来摸去。蠢狗。」Emiya嘴巴不老实──开口又是狗啊狗──身体却很诚实，指节分明的浅褐色大手终究没抵过那头细柔且韧、完全没有打结分岔的蓝毛诱惑，熟练地拿手指当梳子，拉起马尾顺起毛。
──收拢的眉头在本人不自觉中慢慢松开……
迪卢木多突然想为前辈刚刚才被打过的死不要脸喝采！然后他就瞥见大概也认为自己很行的库丘林，偷偷自己给自己比划现代通用手势：竖大拇指。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会自己发光发热的狠角色，根本不需要旁人的助力。
值此时，聊天室画面里不断翻滚更新的文字，也终于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圣杯的实现愿望机制。
不消说，这番话明面上是亚瑟说来打消阿尔托莉亚许愿念头的劝告，实际上更多是说给对面更年轻的卫宫切嗣听。
──谁叫这对主从半斤八两呢？光是执着于愿望本身，就没考虑过圣杯真捧在手上，愿望要如何去实现？
……
「这有用？神神秘秘的换老子早就不耐烦听了！」
「不知道。」
库丘林不免被噎了一下。他想，这大概是他听过最理直气壮的不知道。不过岳父那人的脑子会怎么转，也确实不是容易揣测的。
「啊。」
库丘林放松了，整个人看上去软软的像是瘫了。反正打圣杯战争他是兵，要动脑子事儿就别费神了吧！
第八十章
黑夜降临了。
今夜的冬木，整体感觉明显与平日有些不同。
Emiya站在横跨未远川将小城分作东西两岸的冬木大桥拱型铁架上，迎着风，腰间的圣骸布小幅度飘扬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
他是晚餐后出门的，大概八点。冬木大桥不是他的第一站，不过他也在这里俯视夜景快要两个钟头了。
因为一直待在户外，地点后来也没再变动，Emiya看得分明。
八点钟，冬木还是正常的夜色，天上一弯银月光辉晕染如常；可是到了九点、十点……时间越晚，月光就变越黯淡，好像月球违背了引力正在逐渐远离地球──想也知道不可能。
这种事如果真实发生怎么会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
尽管事实就是在如今的冬木市，他不管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黑纱。包括人。
同样的，外出活动的人也是越来越少……十点往后，深山町这边就见不到几个在外头晃的人了；到了现在，十一点，新都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简直比往日早已对冬木深夜各种怪异适应良好的居民们，自觉回避异常的主动性更加具有效率。
「……精神暗示吗？」Emiya右手托着左手肘，左手摸着下巴思考。那个投影出来的手机这会儿早就用毕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