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沐沉夕会觉得皇上很可怜。可是现在,她的心中毫无波澜。他只是痛苦,死的却都是她的亲人。
无论如何,圣旨是他下的。叛国通敌的罪名是他的玉玺盖上的印,背后有再多的曲折和无可奈何,都抵不过她爹娘的命。
钟柏祁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啊,你爹娘若是对你说起楚姑娘,怎会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沐沉夕勾起嘴角:“我自然是在套你的话。”
钟柏祁用力戳了戳沐沉夕的脑门:“跟着姓谢的那小子学坏了!”
“这就叫夫唱妇随。钟叔,你就放我回去吧。我真不会走姨母的老路子。”
钟柏祁思忖了片刻:“那可不行,不能轻易放过他。除非他表示出诚意。”
“他为了救我,差点死掉,这还不叫有诚意?”
“什么?!真有此事?”
沐沉夕连忙一五一十把此前遭遇到寒鸦的事情告诉了钟柏祁,还特意渲染了谢云诀的英勇悲壮。
钟柏祁听完,沉默了许久,忽然揪住了她的耳朵:“你居然为了他爬悬崖?!这要是掉下去该怎么办?!还有,你孤身一人去流民营地之时,根本不晓得寒鸦的存在。若是那时有人袭击你,该多危险?!沐沉夕,你是觉得自己有几条命?谢云诀死了也就死了,你若是死了,我——我——”
沐沉夕紧锁眉头,钟大将军这脑子生得跟旁人就是不大一样。
“我最生气的是,为什么你为他做了那么多,自己却从来看不到。可他对你的好还不及你对他的千分之一,你便如此感动。你怎么…这么傻…”钟柏祁长叹了口气,扭过了头去。
沐沉夕不明白,怎么人人都说她傻。分明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个个都好像她吃了多大的亏。
钟柏祁是铁了心要试试谢云诀对沐沉夕的真心,不管谢府那边如何传信,他一概不理。
好在长公主赏白雪红梅的酒宴就在眼前,沐沉夕也只好耐下性子来。
她倒不是逃不出去,只是怕钟柏祁这暴脾气,若是得知她逃回去,还不知要将谢府闹成什么模样。
待到了赏梅日,钟柏祁总算给沐沉夕松了绑。她看着他这一身红配绿,欲言又止。钟柏祁满面春风:“你看老子这身如何?”
“嗯…你不考虑再换一件?”
“就这身了。府里的丫鬟们都说好……”
府里的丫鬟敢说个不字么?他那一身煞气,丫鬟们见了他,夜里都要做噩梦。
钟柏祁是个大老粗,要不是沐澄钧当年逼他读书,他是大字不识。如今识字是识字了,骨子里还是没变。
沐沉夕坐着钟府的马车,抱着胳膊思忖着一会儿见了谢云诀,该如何让钟柏祁相信自己和夫君是伉俪情深。
可刚下了马车,沐沉夕便在门口瞧见了两人——裴君越和齐飞鸾。这两人显然也是刚碰上,只是此刻比肩而立。齐飞鸾稍稍靠后,裴君越偏过头与她说过,看起来倒是恩爱的模样。
沐沉夕心中疑惑,这分明两人是有戏,怎么齐飞鸾那日还去寻她帮忙?
正疑惑着,裴君越瞧见了他们,便大步上前向钟柏祁行礼。钟柏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太子殿下不可!”
裴君越笑了笑:“习惯了,一见到大将军,便下意识地觉得该行军礼。”
钟柏祁退后一步拜了拜,被裴君越扶起来后才道:“君臣有别,不可乱了规矩。”
裴君越笑道:“姑姑向来不喜欢旁人拘束着,既然来了长公主府,咱们今日便忘却这些规矩。沉夕,你说是不是?”
沐沉夕颔首:“是啊,长公主最不喜欢繁文缛节,不用太过拘礼。”
那齐飞鸾上前自然而然挽住了沐沉夕的手:“郡主今日怎么没和谢大人一起来?”
这姑娘真是,一开口便戳中了沐沉夕的痛处。
裴君越想来也是听到了风声,于是调笑道:“我可听说首辅大人在家中驯妻失了当,居然动了手。可是真的?”
沐沉夕冷哼:“谁人到处胡说,我们那是切磋武艺。”
“你一向不同他切磋这些,以前在太学时,上上下下的同窗就没有人没被你练过的。唯独是他例外。我看是你们俩有了龃龉,这才大打出手了吧?”
“你就不能盼着我些好?”
“常理度之罢了。”
钟柏祁的脸色越听越难看,眼见着裴君越和沐沉夕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便也不再顾忌君臣有别,将裴君越拉到了一旁:“你倒是说说看,谢云诀待夕儿好不好?”
裴君越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77章 赏梅
“唉, 过日子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不好评说。”
钟柏祁听到这话,眉头紧锁。裴君越不疾不徐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忧, 长安有我看着呢,不会让她出什么事的。”
“大事你能担待着, 可若是她所托非人——”
裴君越转头深瞧了沐沉夕一眼:“若是她有朝一日在谢府过不下去了,我…”他没有说下去。
钟柏祁心下了然:“太子殿下情深意切, 可惜那丫头…她什么都好, 就是眼光不好。”
裴君越笑了笑:“我眼光好就行。”
钟柏祁越听越是心疼,忍不住向沐沉夕投去了责备的目光。
沐沉夕被齐飞鸾抱住了胳膊,一时间甩脱不开, 忽然被钟柏祁瞪了一眼, 也是一头雾水。
她疑惑地瞧着裴君越, 他则是一脸无辜。
四人在门口耽搁了片刻, 沐沉夕趁机扫了一眼, 发现谢府的马车不在。她心头有些失落。
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子女们都来了。长公主尤其喜欢和这些年少的贵胄子女在一处,所以青来的多半都是未成婚的。
沐沉夕这一眼下去,便瞧见了不少的熟人。远处凌彦和许笃诚正挤在一处,看起来颇有些局促。
她恨铁不成钢地瞧着两人, 平时在官场上吃得开,偏偏到了这样的场合焦不离孟的。惹得长安城风言风语,说他们二人断袖。
就这般模样,怪不得凌彦的爹娘那般担忧。
再看看千金小姐们,此刻已然是另一副光景了。王诗嫣今日也来了, 以往她总是打扮得清雅可人,今日却明艳了许多。可惜再明艳,孤身一人坐着,也是无人问津。
孟氏的嫡女孟珞也来了,一如既往地趾高气扬和众星拱月。此前孟氏分支的孟颜也是如此,这孟珞和她不愧是一家人,神情都如出一辙。
孟珞和王诗嫣二人瞧向了沐沉夕,神情各异。孟珞满眼都是幸灾乐祸,而王诗嫣看着沐沉夕,神情却很复杂。
沐沉夕的目光只是稍作停留,一旁的齐飞鸾便挽着她的胳膊道:“沐姐姐,我们去和几位妹妹打个招呼吧?”
“你想去便去,我和她们没话说。”
“其实我同她们也没话说,只是女眷总是要待在一处的。你…你不会是想去别处吧?”
沐沉夕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准备去寻凌彦他们。不知怎的,总是觉得自己跟男子待在一处是理所当然。
直到齐飞鸾提醒,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如今她还真是应当避嫌才是。
于是凌彦巴巴地看着沐沉夕,原以为她会过来,可她看了这边一眼又转身走向了那些花枝招展的名门闺秀们。
凌彦叹了口气:“大哥不来,我俩这…这是要在此处晾一个晚上么?”
许笃诚跺了跺脚:“太冷了,进殿暖和暖和。”
两人挤在一处进了大殿,沐沉夕则被齐飞鸾裹挟着进了偏殿。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胳膊抽出来,心里面烦得紧。
但她也见过那些关系要好的小姐妹,总是喜欢挽着手或者挽着胳膊,腻歪得紧。沐沉夕从小那都是在爷们儿堆里打滚的,何曾跟人如此腻歪过。要不是因为齐飞鸾是个姑娘,她早把她一脚踹开了。
两人一走入偏殿,四下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沐沉夕的身上。沐沉夕一向走到哪里都被人议论惯了,此次满城风雨,倒也能泰然自若。
旁人大抵是不敢触她眉头的,以前敢与她针锋相对的齐飞鸾,如今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她。沐沉夕正要坐下喝上两杯茶,等谢云诀来了,便学齐飞鸾,当一只狗皮膏药黏上他,让钟柏祁揭也揭不下来。
可孟珞瞧了她一眼,忽然向王诗嫣道:“王家妹妹,我记得你好几年前是不是和人订过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