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驰不明所以,苦笑道:“我何曾如你说的这般自私?”
明娪瞪着景驰,很快眼前身影便被泪水模糊。
理智被冲垮,她开始质问起来,“你当然自私了,你全然凭着自己的好恶,不由分说便去向秦家退了婚,多么潇洒,多么容易,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将我推向多么难堪的境地?”
她已经想好,如果景驰接下来对答说的是“可是我与秦二小姐退婚之事与你无关”,她便要一拳打在他脸上泄愤。
幸好景驰闻言亦是眉头紧锁,讶然问道:“有人对你发难了么?”
明娪吸了吸鼻子,不愿说。
情急之下,他也忘记了自己连日多番准备的说辞,直接道:“可我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是为你退婚啊?若是旁人冷眼旁观,如何也不能将这嫌疑安到你身上。”
一时间,不甘与委屈涌上心头,她强忍着泪水,冷冷道:“你说得对,但未免我这嫌疑被坐实,今日之后,我想问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她转身便走,景驰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腕,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么?”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告白之语了。
明娪还是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书院外跑去,如同逃命。
“天色已晚,你不熟识山路,下山危险!”
“不用你管!”
“我也要回家,你待我去取盏灯来,我们一起走!”
明娪不曾理会,越跑越远,还被不曾看见的石阶绊得踉跄,险些摔倒。
景驰见状,心知叫不回人来,只得快步向寝斋跑去。
第42章 回家
山间树林弥补,遮挡着天上月光,下山的路果然难走,更何况还要牵着匹马。
纵然明娪出书院门时跑得快,却还是在半山路上被景驰从后追赶到了。
他手里提着一杆灯,橘色的光晕着前后不到五步的范围,也算是比黑黢黢一片好走一些。
他们没再对话,景驰仅仅在遇见岔路时出声提示。
山间除却虫鸣声与马蹄声、人的脚步声外,一片静谧。
景驰隐约听见有一两声抽泣,却瞧不真切。
原本的计划被各种意外打得乱如散沙,倾心告白都变成了痴缠逼问,他如今成了她最大的烦恼,思极此处,景驰亦是心烦意乱。
终于走下了山,明娪二话不说便登上马,一路向京城奔去。景驰虽没说什么,却也跟上。
一直到眼前能见到城内星星点点的烛火灯光,明娪才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闷闷的。
“前面就要进城了。”
言下之意,景驰自然能听出来。就要进城了,他不该再跟着她,让人瞧见徒生闲话。
夏夜的灼热如同浓稠而滚烫的黑墨,糊得人喘不过气来。景驰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把心一横,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不是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今天就是要问个明白。
明娪勒了缰绳,满目失落的摇了摇头。
“不?”
“这不重要了。”
“如何不重要?”
“你还不懂吗?只要你与秦清意有过婚约,不管你退婚与否,不管我喜欢不喜欢你,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她眨了眨眼睛,眼眶又有些湿润。这一刻,她几乎因为景驰逼她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而有些恨他。
景驰沉默不语,回想着她的话,再想到她当初离京的原因,她的顾虑,他终于明白了。
秦清意早就视明娪为敌人,不管他如何解释退婚之事与明娪无关,只要今后他们稍有往来,明娪便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上一次,秦清意是为了姐姐,便能将明娪逼得远走离家;这次若她误会是明娪毁了她自己的婚事,还不要再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不清楚今日上山前明娪见了什么人,但他也能猜到七分。
她今日已经受到攻讦了,不是么?
思及此处,景驰面色不禁深沉。
趁他思索的当口,明娪又吸了吸鼻子,迅速的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随后便沉声道:“今日琼林宴上,景大人脸色很是不好,景公子还是想想该如何回家应对吧,我先告辞了。”
一路飞奔至城门,守城卫士眼见一个年轻女子衣着华丽,却独自深夜入城,怀疑了一阵却也没什么破绽,只得放人入城。
她穿过熟悉的道路,直奔明府。
天色已晚,左邻右舍皆是大门紧闭,唯有明府还敞开着门,左右两盏灯光照亮门前一片。
明大人一身道袍,在自家门前来回踱步;明夫人手持团扇,立在柱下,也是神色担忧。
“老爷,夫人,回来了,是小姐!”
明娪下马,便已经被团团围住。
“阿娪,听说琼林宴早就散场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了?”
“怎的如此狼狈?是谁欺负你了?”
明娪垂着眼帘,闷声道:“爹,娘,我没事,你们快去休息吧。”
明夫人还欲询问,却被明大人以眼神示意,不情愿的将问题都吞进了肚子里。
“好、好,我们快些进去。方才宴上没吃饱吧?堂上还给你留了饭菜……”
“爹,我不饿,我只是累了。”
“那我让叶华去给你准备热水,在外奔波了一天,也该好好沐浴舒缓才是。你说这长公主也是,我们阿娪早就不是女官了,还总是这么麻烦她……”
“娘,你怎能这样说呢……”
“就是,夫人不要这般抱怨,阿娪与公主是友谊深厚嘛。阿娪,爹说的可对么?”
明大人与夫人的嘘寒问暖接连不断,明娪实在是无力拒绝,却也不得不承认,如今这般絮语唠叨能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可这一放松下来,便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了。
明大人与夫人一左一右,走出去两步才发现女儿停在了身后,赶忙又转身过来。
“这、这是怎的了?”明大人望着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女儿,心疼到手足无措,遍寻了身上也没找到手帕,只能用衣袖帮她擦泪。
她终于扑入母亲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我,我可能又要准备离京了……我舍不得你们……”
梁氏与明大人对视一眼,疾声问道:“是不是那些小贱人又欺负你了?!当初我就说你躲得再远都没用,你娘我有的是办法整治她们!”
明娪已经哭到抽噎,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事情还没弄清楚,夫人你莫要如此莽撞。今日阿娪心情不好,又累了,你让她先休息,等她自己想清楚再说也不迟。”
“好吧好吧,你若想走,等天气凉爽些,娘带你去饶州,咱们一起去看你哥哥。”
明娪揉着眼睛点点头,终于被父母放行回了自己房间,然后把头埋在软枕中继续哭到了天昏地暗。
明大人与夫人给与女儿如同春风般的温暖,可与此同时的景府中则是冷如三九的严寒。
供奉景氏先祖的祠堂中灯火通明,景驰腰板挺直的跪在堂前,已经从右至左将先辈的画像看了一遍又一遍。
景大人脸色铁青,立在景驰身后一言不发。
景夫人岑氏忧心忡忡的站在门外,试图寻找合适的时机相劝。
“老爷连日为国事辛劳,如今终于得空安歇,也该先养足精神才是……”
景大人又瞪了景驰许久,才道:“夫人言之有理,我们走吧。”
“那驰儿……”
“且让他在此想想,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景文光转身欲走,却听见跪立之人发出一声轻笑。
“孩儿并非无心无知之人,近来自己做过什么皆铭记于心,历历在目,并不用刻意回想。”
“驰儿!”岑氏压低了声音警告他,“你莫要再顶撞你父亲了。”
景文光倒是冷笑一声,转身又回到他面前坐下,“好!那你便给我与你娘亲解释清楚,为何要自作主张去与秦家退婚?”
夏日炎热,又兼烛火烘烤,景驰如今跪在此处实在是身心煎熬。他的里衣已经湿透,面上却一点不曾显露出疲倦。
正是赌气的时候,再苦再累,他也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婚姻大事,自是有父母做主,孩儿十分懂得这道理。”景驰望了一眼无奈中缓缓走来的梁氏,扬声继续道,“只是前些日子父亲一直忙于科考诸事,无暇旁顾。孩儿偶然得知秦二小姐持身不正,人品德行有亏,实非贤妻之选,若要以此事烦扰父母实为不孝,这才自作主张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