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画家
听见身后有人声,明娪与景驰一同惊讶转身。
眼前男子一身道袍,眉目淡然,颇有些隽逸出尘的模样。
明娪尚在打量,景驰便已经略带慌张的行礼。
“徐先生。”
明娪挑眉,原来这便是那位为难景驰画画,方才又被自己编派一番的徐先生。
“元骋,原来你今日有客到访。”那人对景驰点了点头,随后还是将目光都投到了明娪身上,满满的探寻与好奇。
若是旁的姑娘被这般盯着,早就羞恼了,不过幸好他遇到的是明娪,只会回瞪他罢了。
倒是景驰赶忙出声,“先生,这位明姑娘是我家世交之女,此次前来是……”
“还钱。”明娪直接道。
景驰又对她道:“明姑娘,这位便是我同你说过的徐先生。”
徐映终于将目光从明娪身上移开,又是一副了然模样望向景驰。
景驰不由一阵紧张,一滴汗顺着发梢滴落在了衣襟之上。
若说这书院里看过他那幅大作最仔细之人,定然就是要点评定等的徐先生了。
他都盯着明娪看了这么久,又是这副古怪模样,定然是认出了她便是画中之人。
景驰不禁有片刻暗黑的想法,可以说此人此时出现在此处,算是将他接下来的计划全盘打乱,甚至还可能更糟。
眼看徐先生礼数周全的准备开口,景驰不自觉的双手握拳,生怕他说出的会是:原来你就是景驰画中那个姑娘!
“在下徐映,一介画匠,寄居于化溪山中,忝居师者,幸会姑娘。”
虚惊一场。
明娪含笑,赶忙也行礼,却同时腹诽,这是什么矫情的自我介绍。
“并非有意偷听,但方才明姑娘似乎对我有些误解,我从不临摹旁人的画作。”
明娪一时有些词穷,“我……”
“所以姑娘手中画作可否借我一观?”
明娪看了景驰一眼,发觉他亦是无奈,只得自行将画卷递给徐映。
徐映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又问道:“姑娘手中另外那些呢?”
明娪终于忍不住皱眉,此人怎么如此不知分寸,比景驰更甚。
未免画面尴尬,景驰还是不得不劝道:“明姑娘,徐先生画技高超不逊画院御用画师,你若不介意,便借他一观,也许会有收获。”
明娪撇了撇嘴,还是给了景驰一个面子,将自己的宝贝画筒交给了教画先生。
“唔,这些皆是姑娘所作么?”徐映一幅一幅的观赏,神情变换多端,时而微笑时而皱眉,看得入神。
明娪一阵不自在,终于忍不住道:“我并不是书院中的生员,这些也不过是涂鸦之作,不值得先生品评,先生还是……”
徐映却不待她说完,便点头道:“虽是涂鸦之作,却也是笔法流畅、清新自然之作,颇有些前朝隐士返璞归真的意境。”
……明娪火冒三丈。
“呵呵,抱歉,是扯远了。”徐映露出真诚的微笑,将画悉数递给了她,又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在下自是想替自己澄清,这画确实不是临摹,就是我自己画出来的。”
……
明娪与景驰愣了半晌后,俱是瞠目结舌。
“徐先生,你、你……”
“您便是屈濂居士……?!”
望着眼前两个目瞪口呆的年轻人,徐映平白生出一股对自己名号的骄傲来,含笑点了点头。
随便一幅画便价值千金的避世画家,居然就在京城外不远举世闻名的书院中教课?!
不过比起徐先生身份的转变,更令景驰讶异的,是明娪态度的转变。
方才还一脸不耐烦,连自己的画都吝惜示人的她,如今是明眸闪闪亮,双唇微张,一张脸上惊喜中透露着崇拜,崇拜中带着不可置信。
徐映又甩了甩衣袖,不屑道:“呵,不过是我那日多饮了几倍,在手谈时略输了半子于山主。不然你以为,山主能从何处得到屈濂居士的真迹?”
明娪依旧是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徐映不得不含笑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明姑娘还好么?”
明娪回过神来,惊奇问道:“那、那您一直都在此处教画?”
“唔,算算时日,在化溪山中也待了将近一年了吧。”
景驰低声提示,“徐先生,您教习我们画法也有两年多了。”
明娪又生出了一些怀疑,“可是传闻中的屈濂居士隐居避世,从不涉入世俗,所以才能画出这般怡情逸致的画作啊……”
徐映看了看左右,确认这凉亭周围无人,才以手掩口,对他二人低声道:“我是个追名逐利、一心赚钱的人,我的画怎么还会被那些名士争抢收藏呢?”
原来什么隐士、什么淡薄,全都是炒高画价的噱头?
景驰无奈浅笑,明娪却是一脸的不能接受。
她在画技上的偶像,就这么幻灭了。
“再说了,买颜料不要钱么?我这画者本人不需要衣食?”
“可是,你的画万金难求啊,你怎么会缺钱呢?”
徐映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明姑娘是否对隐居山间有何误解,抱着一万两黄金入山,我不是照样要靠挖野菜过活?”
晴天霹雳,简直是晴天霹雳。
徐映又望向景驰,解释道:“泠泉出院虽然主要教习举业,然而山主是个求贤若渴的人,更要紧的是,他付我很多钱。”
景驰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笑道:“学生一直好奇,为何书院中会突然多了一位风格不同的先生,如今终于了解了。”
明娪尚在震惊之中,便听见徐映又道:“明姑娘的画作仅仅涂鸦便已经有情有境,你若感兴趣,我与山主谈谈,或许你便是泠泉书院中第一位女先生了。”
泠泉书院的女先生?
若是能当景驰的老师,每日教训他,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还是算了吧。
景驰亦是在心中强烈反对,他本就够难的了,徐先生随口一个提议便要明娪成为他的老师?简直难上加难。
“明姑娘不是还有事,急着要回家么?”方才徐先生刚出现时,他就该找这个借口让明娪离开了。
“啊?哦……对,我该回去了。”明娪假意慌张的望了望天色,也打算离开。
但在离开之前,她还有那么一点小小期许,忍不住说了出来,“徐先生,虽然您似乎与传闻中那位屈濂居士十分不同,但、但是我还是觉得您画技卓群!今日实在仓促,不知您何时有空,我能否再来请教?”
景驰简直要气死了。今日一会明明是他精心设计,如今他寻不到机会开口,反倒给徐映做嫁衣裳?!
这位徐先生都在书院中隐匿身份两年了,怎的偏要今日对这他们二人主动暴露?
如今再看看明娪一副崇拜目光,还红着脸颊主动相邀,虽然只是为了学画,那也着实让人生气。
徐映未曾听到景驰内心的狂怒,依旧随和,“呵呵,好啊,明姑娘这般有天赋,你若来,我随时有空。”
有了如此约定之后,倒是徐映先道:“我也尚有课业,先告辞了。”
告别过后,徐映走至凉亭外,又忽的转头,对他们二人道:“今日之事,二位万勿说与旁人,否则……在下就真的要避世远走了。”
那我不如现在就去告诉袁植,然后全书院的人便都能知道了,景驰暗地里这般想着,嘴上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徐映走后,凉亭中又只剩他们二人。
明娪还沉浸在方才面见屈濂居士的激动之中,恍然不知景驰内心挣扎。
或许他还有机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让话题重回正轨。
“明姑娘。”
“嗯?”
“其实此次我尚有一事……”
他尚在踯躅,便听见她双手一拍,惊呼一声。
“啊,方才还说要走,竟又忘了。”明娪转过身来,对他展露笑颜,“叶琅是我母亲派来的,我也不好让她等我太久。”
景驰闻言问道:“是这样么?”
“是这样的。”明娪郑重的点了点头,又轻声道,“景公子多保重,不必再往外送了吧。”
说罢,她便将那幅屈濂的花鸟又交还到他手中。
景驰不解,“这是我赠你的,为何?”
“虽然已经知晓屈濂不过是个潜伏在京城周边的教画先生,但世人不知,他的画依旧很难求得。”她对他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从前说的那个求画而不得的阁臣,根本就不是令尊的同僚,就是令尊本人吧?这画你还是送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