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步步紧逼,她心中已经没有了主意。
她已经做过很久的受害者了,她为何就不能做一次坏人呢?
不是为自己的私欲,她可是为了她的朋友终生的幸福啊。
可就连回忆起那时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她不由得拧眉闭目,很是紧张的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做好了准备。
“还记得上次我说过,我不愿提起冷齐,是因为那段故事的结局十分糟糕吗?”
“嗯。”景驰听得认真,甚至想要下楼找店小二要壶酒来了。
“我同冷齐的结局,是刻骨铭心的痛苦,但是那份刻骨铭心……可能只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冷齐吧,剩下的大半,皆是秦二小姐留给我的纪念品呢。”
明娪笑着,笑意却第一次禁不住染上了楚楚可怜的光。
景驰未曾想到秦清意竟还掺和在她与冷齐之间,不由有些吃惊。
那时曲秀向全京城坦诚了自己是断袖,明娪第一次被卷进一场闲言碎语组成的风暴,终日烦恼。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那时我已经想要离家出走,当时同我兄长都一起走到半途,可惜最后被我爹找回来了。”时过境迁,如今想来这也算是一桩可以说来感慨的趣事了。
明娪说着,又帮景莹换了一次帕子,依旧没什么效果。
“我信。”景驰的回答被流水声淹没。
那是三年前,已经临近淳宁公主出降的日子,公主殿下除却与父母分别的忧愁外,最大的烦恼便是还未替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寻到一个中意郎君。
想不到就在公主与驸马的婚礼当日,明娪便这么撞上了本该帮驸马翠昭作催妆诗,却又在宫中迷路的冷三公子。
驸马的朋友、京中闻名的才子同公主的伴读、京中闻名的……美人,听上去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更何况有崔昭与公主倾力撮合。
总之便是少年与少女之间那种迂回曲折又顺理成章的故事,一次两次的见面,便已经熟络,再到他将精心准备的手链将她锁牢,一切变得简单又明晰。
“咳,明姑娘,这故事照你这么讲下去,天亮也讲不完。能不能,能不能快些讲到关于秦二小姐的部分?”景驰早就说过,他不喜欢听她缠绵悱恻的故事。
明娪无奈。只好跳过了许多细节,讲到秦二小姐粉墨登场。
其实这段故事,本与秦二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
至多也只有秦家大小姐,秦清雅在扮演一个对心上人求而不得转而哀怨可怜的贵女。
秦家两位小姐究竟是何样的人呢?
秦夫人是京中出名的乐于交际,是以京中几乎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都参加过秦家在京郊的别墅园林中时而举办的花会雅集,秦大小姐温柔腼腆不大出席,二小姐脾性更似母亲,长袖善舞,乐于交际,每每帮着母亲待客也是雷厉风行,久而久之收获了一众官眷少女的拥蹙,自聚成一个圈子。
清雅可以独自忍受求而不得的委屈痛苦,清意却不能眼看姐姐伤心,坐视冷三公子被一个蓬门小户女抢走,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有这样一群身份不凡的手帕交围绕在清意身边,她想要做什么也简单得很。
在京城这样摩肩接踵的都城中,流言传播起来比风还要快。
先前明娪还只是一个未婚夫惨变断袖的可怜姑娘,可经过秦二小姐同她的簇拥们一番运作传播,不出半个月,街头巷尾都流传着明娪的可怕传说。
先是在宫中与安王有了首尾,一心钻营着要做亲王正妃,却因出身过低不能如愿,最终恼羞成怒给了无辜的安王一巴掌,放弃了这个目标。
随后又搭上了重臣曲大人家的公子,谁知曲公子一心只拿婚约当个幌子,她见痴缠无用,又阴谋害得曲秀暴露秘密,几乎与双亲决裂,她则从中抽身又是自由自在。
如今,她又将魔爪伸向了都御史大人家的三公子,你说此女可怕不可怕?
三分真七分假的流言,劲爆的故事与合乎现实的结局,几乎很少有人会去查证其中的破绽,便全部听进了心里。
或许是冷家迫切的想要离开流言风暴的中心,或许是秦二小姐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办法说服了父母去为姐姐说亲事,或许是冷齐本人也将那些话听进了心里,反正至今秦大小姐还安稳的当着冷家未过门的少夫人。
“记得从前冷公子常有志气的说要先得了功名再行婚娶,今年他便要去会试殿试的话……可能等我们回京后便能听到冷府的喜事了。”明娪讲到最后,淡淡一笑,眉头却不自觉的扬起。
景驰静默了许久,才说出一句。“那段时日,你定然很难过。”
景驰说完便后悔了,这是什么废话,一整座城的人都在向她扔石块,连最该信任她的人都转而投入敌人的阵营,她能好过吗?
难怪她如今宁愿在外流浪也不愿留在京城了。
无语凝噎了半晌,他也只能道:“抱歉。”
明娪长长叹了一口气,便起身又试探了下景莹额头上的温度,随口道:“当时是很难过,但好在爹娘没有因为流言而苛责我,还有淳宁、云遥这样的朋友支持,我当年才能一走了之。说实话,当初离开京城时,我确实是像逃命一般的迫切,但如今时过境迁,我看到人间的种种悲欢喜乐,见过真正的山川湖海,知晓了人生不过是天地间蜉蝣一般的渺小,又怎会再在意那些分毫伤不到我的陈年往事呢?”
这是已经释然了吗?景驰暗自思索,可是她那日听到秦清意的名字时那般反应,完全不像是释然的模样啊。
“所以……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都是秦清意所为的?”
“淳宁身为公主,对秦夫人那些赏花会中的人情往来也有些了解。公主府中还有一位比我聪明能干十倍的侍女紫苏,有她出手,便没有什么是查不清的。”
明娪见他沉默,又补充道:“当然了,我只是在讲故事,景公子可以相信也可以不信……都与我无关。”
景莹在浅眠中难受的呓语,景驰担忧的听了半晌,神情愈发深沉起来。
景驰看出她仍有顾虑,“我明白了,无论回京后我与秦二小姐发生什么,都与你今夜同我所说毫无关系。”
明娪点点头,很好,这便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最近卡文严重的原因了!
仲夏开始写冬天的故事,秋天写春天都还ok,冬天时冻得要死写夏天就是不太行……(瑟瑟发抖)
第28章 清明(三)
听过了故事,达成了协议,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阵。
在明娪的不住劝告下,景驰终于勉强同意,先去隔壁榻上小睡一阵,待天亮再去寻郎中。
明娪守在景莹身边,发觉她终于呼吸平稳的睡熟了,自己也终于能撑着手臂闭上眼睛假寐片刻。
可待手臂上传来轻轻的触感,她再次睁开疲惫的双目,发觉周遭已经是一片日光灿烂。
她皱眉,眨了几次眼睛才适应了光线。
景莹已经不在榻上,只有景驰在她身侧。
昨夜一番剖白俱是在黑暗中进行,如今天光大亮,照得二人脸上俱是没有一丝阴影,明娪反倒觉得不适。
幸而她还尚未完全恢复清醒,只是茫然问道:“莹儿妹妹呢?”
景驰用目光向她示意,“郎中已经来为莹儿诊脉了。”
明娪闻言,赶忙起身,不想方才在床边趴了许久,腿脚发麻,眼看又要倒下。
幸好有景驰见义勇为的一托,明娪才免于在那郎中面前出丑。
“多谢。”她不动声色的推开了他,却又惊觉手臂酸痛,“这一觉还不如不睡……”
张牙舞爪的活动了不久筋骨,她一转身才发觉那位身着清布曳撒,头戴圆帽的年轻郎中似乎已经将目光投向自己多时了。
一夜没睡个整觉,又未来得及梳洗,她想象着如今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不由赧然。
景驰适时的向郎中询问,“彭郎中,不知舍妹病情如何?”
景莹面色潮红,如今坐在那里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喉咙肿痛无法说出话来。
彭郎中闻言才惊觉自己竟然对那患者家属看呆了,忘记了观望病人之病情,如今一被询问,不由心虚,干咳掩饰。
“公子安心,令妹只是连日疲劳再加上遇寒发热,待我抓两副药,稍加休养便可康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