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你我二人不该举杯相庆吗?”举着酒杯的景驰似是微醺,直直的望向她,邀酒道。
明娪发誓,她真不是有意要跑到景驰所在这桌来的。
可来都来了,她又如何拒绝,于是面上堆出笑容,她与他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参加过云遥姑娘的婚礼,算算时日,也该启程了。”景驰似是在与她闲话,“二月十二,惊蛰,我已经知会过方兄与云遥姑娘,就在这日出发。”
他原以为明娪会像往日一般,听了这话先白眼一翻,然后漫不经心道:“这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却不想她今日似乎不止为参加好友婚礼而打扮得衣冠楚楚起来,连性情也变好了些。
“或许我是应该同景公子和莹儿妹妹一起走才对。”她放下酒杯,托腮道。
正在景驰身旁吃着甜点的景莹闻言兴奋的睁大了眼睛,用眼神询问景驰,是我那天装可怜有用了吗?
景驰略一摆手,示意景莹,冷静,且看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不过……”她上下打量了他两回,认为他应该可以胜任做个灯架与笔架,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我需要景公子随我离席片刻,帮个小忙。”
景驰尚未答话,景莹便懂事的一挥手,“去吧哥哥!”
景驰略带狐疑,随她小心翼翼绕过了一片热闹,推开门扉,进了她这些天来寄宿的厢房。
他谨慎的踏入房门,趁明娪以火引点灯之时,轻声试探道:
“明姑娘,我请你同行,一来是顾念着家中旧日交情而帮衬你,二来是为了妹妹,绝未有此等肖想。不过……”
室内环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同她身上味道一样。他上前一步,脚下却不小心绊倒一物,拾起一看,似是个木头架子。
“不过什么?”明娪点好了那造型独特的琉璃灯,举了灯杆转过身来照向他,逼问道。
“不过如若真要如此你才愿意同行的话,那在下……”
看他一副舍身就义的决绝,明娪咬牙,愤愤的将手中琉璃灯盏推到他手中。
“既然景公子答应了,那便帮我举着这盏灯,站直些。”她俯身捡起了画架,重新找好位置搭好,又取来宣纸固定,不再转身看他,只是下笔有些慌乱。
“原来你……”
“原来什么?靠后些。”她时而抬头望一望不远处觥筹交错中明艳的新娘,时而用细笔在画纸上快速的画出轮廓,“这房间里没有合适高度的家具,这盏灯偏要放在这个位置才能助我绘画。”
景驰依言而行,心中不免一阵翻腾,难道在她眼里,他就是件家具?
明娪画得极快,眼看就要换笔,她头也不回,将换下的笔递给他,“景公子还有一只手,帮我拿一下。”
他不只是一件家具,而是一件功能多样的家具。
手臂发酸,景驰忍耐着,分神问道:“明姑娘这是要画给淳宁长公主的?”
“是啊,待回京时给她看了,她就知道云遥成婚时是怎样一种场面了。”
景驰留心看她的构图与笔触,只觉得恣意潇洒,却完全没有寻常画师的惯用技巧。她的画不求精细,只求神似,近似写意,画得很快,难怪这一路上她积攒了那么多要给长公主看的画作。
“画好了,怎么样?”她以衣袖为画纸扇风,颇为自得的转身问向景驰。
景驰终于得以动一动手臂,放下了笔,将灯盏向前探了探,欣赏画作。
画中红烛映照下,一对新婚夫妇在光影中如同璧人。
“明姑娘的画技,似乎与如今的各路画派都不尽相同。”经过连日的观察,景驰似乎已经悟出一些,明娪只有在得到夸赞时才会只顾着欣喜,从而短暂的不与他作对
于是他继续道,“虽然画风不同,却是别有一番风格,很有意境,很好。明姑娘可是师承某位不世出的大家吗?”
明娪果然灿然笑了起来,“才没有呢,都是从前我娘带我去广州府拜访舅舅家时,在那里看过很多海外随船而来的画作,我自己学来的。”
景驰陷入沉思,明娪奇怪他怎么不继续夸下去,于是又皱起眉来,“怎么?”
景驰笑道:“我们书院中,有一位精通书画的徐先生,在年休之前留下我不甚擅长的作业,看来与明姑娘一同返京,果真是天意。”
……
居然想让她帮忙写作业?!
“提了这么久的灯,你如今手酸吗?”
“……还好。”
“那你听着,要我与你们兄妹二人结伴而行的话,我有三点要求。”
“您讲。”
明娪正色道:“第一,路上一切可以分开结清的费用皆各自承担,之前欠你的钱等回京后我再还你。”
“好啊。”这哪里算是什么要求。
“第二,路上我若要停下作画写生,你不得催促,必要之时还要帮我举画架和灯架。”
景驰沉默片刻,还是勉强应声。
“第三,不许再询问关于我的事情。”
……
他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道:“我尽量。”
婚礼一过,云遥便成了方夫人。婚后生活琐事很多,还有乡间房地的事情等着她处理,云遥暂且没有买奴仆的打算,于是亲力亲为,开始总是累一些。
知道明娪答应与景驰不日一同回京后,云遥便也没什么需要操心她的了。
明娪倒也不急着收拾行李,更没像上次一样疯狂上街采买,一直等到了二月十一,他们临行前的最后一天,她才与景驰约定出门。
已是惊蛰时节,天气较前些日子已经暖和了不少,空气中没了那股凛冽的肃杀,转而出现了生机与嫩草的清香。
这几天都没再梦见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她自认为已经恢复淡然。
可回过神来,她发觉自己已经将左侧描好的眉毛涂涂改改了三遍,仍不满意。
出了门,她便瞧见景驰背着手,正仰头望着道旁柳树新抽的嫩叶。
该死,她好像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侧脸。
“明姑娘,你额上起疹了?怎么这么红……”
“少废话,跟我来。”她一袭春装上身,步履轻盈的避开他的视线,月白织金画裙翻飞摆动着,转眼便走到了镖局。
“呦,明姑娘又来了!真是巧了,去京城的镖队清晨刚回,我去帮你问问有没有你的信!”
景驰尚且不解着,便听见镖局中一个面善的半大少年一番殷勤,也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等了一小阵,少年举着一封信欢欢喜喜的跑过来,明娪见了自然欣喜。
“多谢小哥,此番辛苦镖队帮我捎信,这些拿着给兄弟们买酒吃吧。”
“不,不必,你是方家嫂嫂的朋友,我们怎会收你的钱。”
明娪说他不过,只得趁他不备将钱放在桌上,这便快速抽身离去。
“公主给你的回信?”
“对啊,只有你能写信给景世伯,我不能写信给公主吗?”
拐过巷口,她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封,展开信纸,满目期待。
本着不窥探他人信件的原则,景驰背对着信纸,只能看着明娪时而凝眉时而微笑,时而还会绕过信纸窃喜着觑他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不会再错了吧!!!
第18章 惊蛰(二)
飞快阅览后收起了信,明娪轻咳一声,“公主说,虽然太后尚未回宫,但京中局势算是安稳。因为宁王生事而被迫滞留在京城的福王、安王和永王也已经返回各自封地……”
不想景驰却抓住了奇怪的重点,“福王、安王和永王……究竟哪个是同你险些定亲的倒霉皇子?”
明娪似乎也猜到他会有此一问,倒是不似往常恼怒的模样,带着笑意凝视着他,“公主给我的信中还说了些有趣的事情。”
“哦?”
“原来只听说当朝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景大人之独子机谨早慧,刻苦好学,四岁开蒙,六龄授《大学》,八岁读孔孟,十六便已经中举……可如今五载光阴一晃而过,怎么昔日神童迟迟不去赴考会试了?”明娪眨了眨眼睛,目露惋惜之色,“这其中,是否藏着一段伤仲永的故事啊?”
她竟然怀疑他不去会试是因为考不上?!简直笑话。
“我那是……”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