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傍晚,大黄突然爬出窝里,摇着尾巴跟到他腿边。他大喜,在院里东跑来,西跑去,大黄便也跟着他,东边跑跑,西边跑跑。
夜晚,大黄跟他走进卧室,在他要上床时,突然屈腿趴在他脚上。
他蹲下去,摸大黄的头,喊它睡觉,大黄舔舔他的手,很慢很慢地躺下去,放下了一直在摇的尾巴。
爷爷倚在门边,告诉他:“死了。”
他的手一抖。
爷爷进屋,把大黄抱起来,走向院外。
爷爷把大黄埋了,埋在后院山坳里的一棵槐树下,他蹲在那小土坡前,死活也不肯走。
爷爷叹了口气,骂他:“傻小子啊。”
一个月后,爷爷又从县城里带了只小狗来。他接过,悄悄走到山下,把狗放了。
这一回,爷爷反倒没再骂他傻。
“大黄是内伤吧?”白玉握着木勺在西瓜里转,低低道。
陈丑奴点头,舀起一大块西瓜,塞进嘴里,吃得闷不吭声的。
白玉仰头看他:“爷爷走后,你也没再养过狗吗?”
陈丑奴眼睛里黑漆漆一片,他答:“没有。”
白玉道:“怕再连累到它?”
陈丑奴想了想,摇头,他开口,“我”了一声后,又沉默。
白玉看着他。
陈丑奴对上她的眼神,认真道:“我不喜欢得而复失。”
白玉一震。
陈丑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要养吗?”
他补充:“小狗。”
白玉挑唇,悄声道:“我想养鸡,养鸭,养鱼。”
陈丑奴意外。
白玉:“可以吃。”
陈丑奴:“……”
白玉笑,拿起木勺把院子各个角落指过去:“以后那儿可以摆个鸡笼,旁边呢,放鸭笼,水井里就直接养鱼……”
陈丑奴震惊:“哪有在井里养鱼的……”又道:“你怎么不养猪?”
白玉否决:“猪太臭了。”
陈丑奴:“鸡鸭也很臭的。”
白玉眨眨眼:“是吗?那算了,我们种菜……”
陈丑奴轻笑,拿她没办法。
吃完西瓜,白玉百无聊赖,突然想到昨日陈丑奴买回来的一摞红纸,心念一动。
陈丑奴在院里刻那一块被耽搁了两天的墓碑,临近完工时,他擦掉头上的汗,准备进屋喝些水,一进门,便瞧见白玉坐在方桌前,低头忙活着。
陈丑奴凑过去,发现白玉居然在剪窗花。
那摞红纸是他昨日买回来的,买时,也的确存着剪些窗花、喜字装饰门楣的意思,只是他原本是打算自己来弄,没想到白玉悄无声息地捡走了这个活。
陈丑奴意外又欣喜,喝完水后,索性坐下,专心致志看她忙活,看了一会儿后,眉间一蹙。
白玉全心全意跟红纸较着劲儿,倒是不觉,剪完后,如释重负地搁下剪刀,拎着成品向他展示了下。
陈丑奴也不揭穿,只道:“打开。”
白玉心道打开就打开,将那片窗花一揭,顿时傻眼了。
陈丑奴笑。
白玉将那叠碎纸片扔在桌上,瞪他:“你来。”
陈丑奴也不推辞,抽出一张红纸,先裁成个方块,然后折好,用剪刀慢慢剪开。白玉托腮看着,原本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思,哪想越看越发觉他手法娴熟,等看到那成型的“囍”字后,神色一怔。
陈丑奴放下剪刀,将那颗饱满的“囍”字托在掌心里,给白玉送来。
白玉眼眶一热。
“我再剪一个。”放下“囍”字,陈丑奴又道。
白玉默默看着,看完,有些动容,又有些忿忿不平:“你怎么连这个都会?”
陈丑奴道:“过年要剪窗花和福字,爷爷教的。”
又道:“福字和囍字差不多。”
他把两颗“囍”字叠起来,放至一边,白玉道:“爷爷不在后……你每年,也还剪的吗?”
陈丑奴点头,脸上是理所当然的神色,倒是白玉局促起来,自嘲地笑了笑。
“教我。”白玉起身,走到他身边去坐下。
陈丑奴便又抽出一大张红纸,先裁成两张方块,递给白玉一张,然后一步步地教她折纸,白玉恍然:“我刚刚折错了……”刚一说完,又把陈丑奴的手按住,“你慢点儿……”
山风习习,云层慢慢散开,灿阳一束束照入室内,陈丑奴垂眼看着一脸认真的白玉,突然放开手上的红纸,将她整个人圈入臂弯里。
白玉一愣。
陈丑奴圈着她,握起她纤细的手指,手把手地折起纸来。白玉被他操控着,直像个呆头呆脑,也笨手笨脚的孩子。
折完,陈丑奴放开手,却又被白玉把手腕抓住。
白玉举起他的手掌,然后把自己的掌心贴过去,她的手小小的,印在他的大手里。
白玉扭头看他,一笑。
陈丑奴愣了愣,随后把五指收拢,将她小小的手,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丑奴:“突然有好多人喜欢我。”
白玉:“所以?”
丑奴:“我要带你多出来溜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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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相爱(二)
幺婆婆走进小院时,白玉正跟陈丑奴在门口贴对联。那对联是陈丑奴亲手写的,字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像是恨不得把那每一颗字刻在门楣上去。白玉取笑他刻碑刻魔怔了,提笔时都没个轻重,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字写得确乎是难得一见的雄健,一如他这个人。
“你的字也是爷爷教的?”白玉在门边给他捧着浆糊,问。
陈丑奴点头,拿木棍裹上浆糊,将手里的红对联贴上门去,白玉凑近,低声道:“你爷爷到底是个什么人哪……”
陈丑奴一怔,低头看她,她眼神烁亮,亮得他无处躲藏。
“是个好人。”他企图搪塞。
白玉眼神一冷,朝他腰上戳去,陈丑奴猝不及防,对联贴歪,忙抽出一只手把她作怪的小手抓住。
白玉扬起脸庞,目光逼人,陈丑奴败下阵来,想了想道:“是个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的老头子。”
白玉噘嘴:“是个隐士高人吧?”
陈丑奴轻笑,松开她,继续捣鼓对联:“算是罢。”
白玉不肯罢休:“可否请教尊名?”
陈丑奴正要答,小院门口响起阵熟悉的笑声,两人掉头看去,日影下,一个小小的、佝佝的鹤发老妇拄着拐杖走将进来,边走边道:“我还说来探病哩,没承想你这样生龙活虎的,野柳村那帮男人也忒没能耐了些!”
走近后,突然停下,耸耸鼻尖:“这是糊什么呢?”
陈丑奴掌着门上的对联,一时走不开,白玉过去把幺婆婆搀到石桌前坐下,莞尔道:“婆婆,我跟泊如贴对联呢。”
幺婆婆一听,笑意愈深:“这还有三天呢。”点到为止。
白玉了然,脸上略染薄红,附耳道:“他心急。”
幺婆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白玉:“劝不住……”
陈丑奴:“……”
微风卷过小院,陈丑奴将贴稳的对联松开,大步走到石桌前坐下,打断了两人的私语。幺婆婆眉开眼笑,朝他问:“写的什么呀?”
陈丑奴佯装淡然,一面倒水,一面回答:“一世良缘同地久,百年佳偶共天长。”
幺婆婆“噗嗤”一笑,点着头:“一定地久天长!”
陈丑奴挑起唇角,脸上带上一抹微微自得的笑意,白玉直勾勾看他,也不拆穿,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不住唠嗑的幺婆婆,四眼相对地,一个挑眉,一个蹙眉,一个转眼珠子,一个瞪眼珠子。
幺婆婆一拍向陈丑奴:“丑奴呀,你听到没?”
陈丑奴一愣:“什么?”
幺婆婆“啧”一声,捧着水杯:“我说,野柳村那周氏招了,前前后后,都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