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医院检查时顺便吃的早餐外,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我决定在这家餐馆里试试太宰先生的晚饭。
确定太宰和织田完全离开后,我在黑暗处现形,走进餐馆,坐在太宰先生刚才的座位上点餐。
“来一份混合咖喱饭。”
我边吃边想,这个饭真的很辣。
辣得我要哭了。
一定是辣哭的,而不是因为我想为一个人奉上自己的一切,却被他毫不在意地拒之门外并抱以怀疑而伤心哭的。
“你……”
耳熟的声音。刚刚在酒馆里才听过的声音。
我惊愕地呆住了。
持勺子的手也僵住了。
我抬头,看到一个棕红短发、五官俊朗、略有胡渣的男人正站在我面前。
织田作之助。
我僵硬地转头,没有在他周围见到太宰先生,这才缓缓、缓缓地把提起的心放回原处。
而后我注意到织田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一个清秀瘦弱的少年,内里穿着宽松休闲的私服,外面披一件过长的黑外套,手腕处缠着和太宰一样缠法的绷带。
坐在太宰刚才的位置,吃着和太宰一模一样的咖喱饭,一边吃一边面无表情地流着泪。
“碧蓝色的眼睛?”
我看到了织田脸上的疑问。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知道了。
“请您为我保密,求求您了。”
我压低声音道,嗓音被饭菜辣得有些嘶哑,听起来就像在无法自抑地抽泣。
“你是谁?”织田问我。
“我是那条被他撵走的狗。”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别这样说……”织田显得有些头疼,“我想问的是你的名字。”
“在下名为竹下秋。”
“竹下君,”织田在我旁边坐下了,解释道,“我是为了和老板交代一些事情才回来的。”
所以他不会向太宰说起这件事。
我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谢谢您。”
织田沉默地看我吃完了这盘咖喱饭,帮我向老板要了水和纸巾。
他像一片海,有他自己潮起潮落的规律,包容你的种种情绪而不加以判断。
我突然理解了太宰先生在织田面前的倾诉欲。
“太宰先生为什么不愿意接纳我的忠诚呢?”
我不由自主地问他。
港口黑手党最下级的男人轻叹一声,用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我的脑袋,用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道:
“竹下君,你还太小了。”
“……先好好养伤吧。”
第6章 受罚
那天晚上,织田作之助为我付了那盘超级无敌辣的咖喱饭的饭钱,而且为他会帮我保守秘密的事作出了约定。
他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成功地跟踪太宰。”
很明显,他猜出了酒馆里的谈话我也在场。
我没有反驳。
“你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吗?”织田问。
我点点头:“于一周前加入。”
“这样啊。”
织田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分别前善意地提醒道,“男孩子在发育阶段要多吃一些,不要节省。”
我说:“我没有存款。”没什么节省不节省可言。
织田这回惊讶了:“诶?难道平时都是白吃吗?”
“不。”我说,“我的支出暂记在上司的账上,发工资了再还。”
织田:“你的上司人不错。”
我:“是的。”
织田建议道:“你可以和他商量,平时的工作餐多加一瓶牛奶。”
我:“我会考虑的。”
我们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就此别过。和织田作之助的谈话很愉快,虽然他没有告诉我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的答案。
不过,我想,我和太宰先生应该算是拥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了。
*
中原特地给我放的一日假期结束了。
不幸的是,我使用异能力乱跑的事情没有瞒过我的上司。
第二天,中原一见到我,就怒气汹汹地掐着我的脖子把我高高地拎起来。
拎起来后,他看到我脖子和手腕上缠着的绷带,脸色更铁青了。
“昨天去医院了?”
“是……的……”我艰难地回答他。
“去医院之后呢?”
“……”
“医生让你留院察看,你就在那里待了不到半小时。”
“……”
“然后去哪儿了?”
“去找……太宰先生。”
上司一副“你敢说谎我就在这里掐死你”的样子,我只能从实招了。
“好。好的很。”中原说,“他说得没错,我确实要被你气死了。”
“我的话都是耳边风,阳奉阴违;批假让你养伤,你反而把伤口折腾得恶化;去医疗部买了大量的绷带,专门绑成那个自杀狂的样子。”
“竹下秋,你在挑衅我吗?”
“……对不起,中原先生。”
中原的手像铁钳一样收紧,他释放出的杀气让我几乎以为我的脖子会这样被他捏断。
我完全呼吸不过来,大张着嘴,像岸上濒死的鱼,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中原忽然松了手,任我跌落在地上,猛烈而痛苦地喘气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违背了命令,自己去刑讯室领罚。”
“希望你知道自己受罚的原因。”
我:“我不该使用‘虚无’……咳咳……”
我的能力将是组织的一张王牌,绝不能轻易留下痕迹、现于人前,平日里用得越少越好。中原中也和森欧外都这样严肃地交代过。
可我使用能力昨晚见到了太宰先生,得知了他在友人面前对我的看法。
我很惭愧;但并不后悔。
“如果你死在刑讯室,没有人会感到可惜,首领也不会。”中原冷酷地说道,“不听话的异能力者对组织没有任何价值。”
“你还想说什么?”
中原中也注意到我的挣扎。
“我……想提……咳咳……”
我话说到一半住了嘴,总觉得在这般场景下提这个不太合适。
“有话直说。”中原不耐烦道。
“平时的工作餐可以多加一瓶牛奶吗?“我麻溜地问道。
中原的眉毛抽搐了几下。
“…………可以。”
也许觉得这个话题转折得太快、太突然、太不够威严,他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能从审讯室活着回来的话。”
*
然后,我成功地把牛奶加进我的菜单,也成功地把自己送进了港口黑手党的审讯室。
审讯部队的直属上司是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
不知是否因为我的能力重要性,审讯我的正是组织内的高层尾崎红叶。
当然,也有一个可能是她正好得空。
“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呢,竹下君。”
身着和服、踩着木屐的发髻女子走进了阴暗潮湿的审讯室,她精致美丽的妆容与这里格格不入。
但她的下属习以为常的态度表明,实际上她深谙此道。
我双手双脚都被镣铐扣在墙上,地下牢房的寒气渗入四肢百骸,对我这种体质原本就差、近一周都在挨打的伤者来说更是伤上加伤。
尾崎红叶在另一边挑拣着刑具,语气一如既往地优雅礼貌。
“竹下君,如果在受罚过程中使用了‘虚无’的能力,惩罚加倍,请知悉。”
“是,尾崎大人。”
“黑手党有黑手党的规矩,如果只为了一己心愿而乱来,岂不坏了规矩?”
“是。”
“你心里清楚,我就不再多说。竹下君年龄尚小,奴家会有分寸,只不过还是要吃一些苦头的。”
尾崎红叶举起刑鞭。
“失礼了。”
“啊——!!!!!”
*
七天复七天,我在中原中也手下训练了七天,然后在港黑医院里待了七天。
到目前为止,我为港黑带来的价值远远不及它为我支付的医疗费。
受刑很疼,疼到我中途哭得喘不上气,整个港黑地下审讯室都回荡着我的鬼哭狼嚎。
即便如此,尾崎红叶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了为我安排的刑罚,没有一点手软。
意识昏沉的时候我甚至想咬舌自尽,嘴里被塞了一块软布,有人在我耳边说:“喊你最重要的人的名字。”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呜呜啊啊啊啊啊!!!太宰、太……太宰……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