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推门离开了。
他爱过宋绾,以前爱过,此刻爱过,推开了这扇门,便再就无爱了,只剩下恨,他恨所有人否定了他们之间存在过的爱,更恨的是连她宋绾也否定了他们之间存在过的爱。
他无惧千夫所指,也无惧遗臭万年,所有的骂名都尽管叫他背负好了,他倒要看看,看看这世人的唾骂有何可惧,看看万民的唾沫能不能将他赵翊给淹死。
第一百零二章 番外三
“他是桓文, 以后大家都同住, 虽然他是个下人, 但是你们不能欺负他。”黄则说。
那一年邓节十四岁, 桓文十七岁,他生得很干净,高高瘦瘦的,一身白色的粗布衣裳, 话不是特别多, 总是在微笑。
邓盛一撇嘴, 满不在乎地道:“谁会闲着无趣欺负他?”
黄伯伯说他是个下人, 可是邓节一点也不觉得, 桓文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下人怎么会有这么一双干净好看的手。
而且他从来不做下人们做的活, 只是在书房里整理书籍,翻看书籍,有的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们年纪相仿,却几乎没有交流, 偶尔在院子里碰见只是略微颔首, 微笑示意。
……
“阿姐, 阿姐,今日是七月十五,微儿想要去放河灯啊!”八岁的四妹抓着她的衣角哀求。
邓节此刻正踩在木梯子上翻书,她记得上面有一本班照的存书, 四妹在下面扯着她的衣角不断地求着。
邓节没能翻到,低下头来,慢慢地从木梯子上爬下来,拍掉手中的灰尘,道:“知道了,知道了。”又说:“我带你出去可以,不过回头等母亲问起来……”
四妹打断道:“我绝对不说,对天起誓!”伸出三根手指头。
“信你这个臭丫头就怪了。”邓节将手里的书放在案几上,给自己到了一杯水,说:“你每次都这么说,没此母亲脸一变,你就将我交代出去了,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了。”
“阿姐!”四妹哀求道,见邓节今日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带她出去,大眼睛一转,上来就撕扯她,挠她的痒痒肉,道:“不愿意待我出去,却可以和蒋姚姐姐出去,上月初八你就和蒋姚姐姐偷偷出去扎纸鸢,还游湖,别以为我不知道,好你个阿姐,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妹妹的!”
“你干什么!臭丫头!”邓节咯咯地笑,将四妹往一边摘,摘也摘不掉,领子反倒被四妹给扯散了,就在这时,门外立着个人影,手里捧着一摞子书简。
四目相对,桓文的目光落在她露出的大半个肩膀上,登时转过身去,尴尬无比,耳朵渐渐地也红了,道:“我不是有意的……”脑海里却是她方才的模样,她在笑着,眼睛弯弯的,睫毛在抖动,嘴唇像是樱桃一样红润,笑的时候露出白白的牙齿,肩膀也是玉一样白皙的,锁骨嵌在胸口上边。
邓节也红了脸,立刻将衣服拢好,忍不住的瞪了四妹几眼,嘴上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在书房胡闹,还没有关门,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桓文背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阿姐!去不去放河灯啦!”四妹嫌弃她啰嗦,嘟嘴问道。
“去,去,去,你不要再闹了!”她低声责道。
“你们要去放河灯?”桓文转头问到,目光一接,又有些不自在地别过,道:“天就要黑了,你们两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四妹忽的反问一句:“女孩子晚上不能出门吗?”
桓文一怔,道:“能,只是两个女孩子,夜里不安全……”
“两个女孩子夜里不安全,那你不会跟着吗?”她颐指气使地道。
“四妹!”邓节忍不住说她:“太无礼!”
“无礼?哪里有无礼?他不是奴婢吗?是奴婢怎么就不能陪咱们去放河灯了!”
四妹得理不饶人,邓节一时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辩不过了。
岂料,桓文放下了手里捧着的书简,微笑道:“四姑娘教训的是,我是奴婢,姑娘要出去,奴婢当然可以跟着。”
如此一来,邓节也实在不好多说什么了。
偷偷的溜出府,四妹就像是飞出了笼子的鸟,街市上什么玩意她都觉得新鲜。
今日街市上人又多,不知不觉地,他们就被挤近了,肩膀轻轻的一触,两个人都不由得一两,却没有分开,像是有默契似的,肩并肩走在了一起。
“这还是第一次和你出来。”邓节先开了口。
桓文微笑说:“确实,以前只是偶然遇到点头示意,这还是第一次同你说话,不过……”不过我一直都有注意到你。他想这样说,也差点就说出了口。
“不过什么?”邓节问。
桓文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邓节不依不饶,笑道:“不对,肯定有什么?”她盯着他,忽然眼睛一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的坏话。”
桓文抬起眼帘,对上她的眼眸,说:“没有。”
一时之间,周遭吵闹的声音似乎都远了,只剩下一颗心脏,胸腔里隆隆地跳。
几乎是同时的,两人别过了头去,红着脸,肩膀却仍似有似无的触在一起。
许久,邓节清了清喉咙,略有尴尬,道:“方才四妹她有些莽撞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没关系,四姑娘说的是,我是个奴婢。”
邓节连忙道:“不是的,奴婢只是说得,我看的出来,黄伯伯待你很尊重,府里也没有人拿你当做过奴婢,只有四妹她不懂事。”
桓文只是笑笑。
邓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不过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桓文没有看她,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摊贩上,上面是香包,摆放着各种不同颜色的干香料,淡淡地道:“祖父曾经在朝为官,曾与黄伯伯是幕僚,后来家道中落,又逢战乱,我被变卖为奴婢,幸好逢黄伯伯搭救,这才有幸来到江东。”
“哦”邓节了然,道:“我们也是家道中落,流落到了江东。”
桓文笑道:“但是你有一个很好的弟弟,你的弟弟会再度光耀门楣的。”
“邓盛吗?”邓节想起了她二弟那个臭小子,笑道:“他是很有决心,至少比我这个做长姐的要强,就是脾气倔得很,也臭得很,和我这个四妹一样。”
说话间他们已经随着人流走上桥,“咦”邓节面色一变,道:“四妹呢!”不知什么时候,邓微被人群给冲散了。
邓节的脸登时变得惨白,两岸的灯火此刻看来令人眼晕,来来往往的路人不时撞到她的肩膀,将她撞个趔趄,桓文一把拉住了她,冷静地道:“不会走得太远的,就在这附近,我们一起找,好不好!”他按住她的肩膀,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
邓节这才点头,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妇人的尖叫声:“有个小姑娘掉进河里了!”
邓节拨开人群冲上前去,虽然看不清楚,但那衣服确确实实是她四妹,她不通水性,不知道怎么了,红了眼睛。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噗通”一声投进了河里,正是桓文。
他跳进河里,一把抓住了溺水的邓微背在背上,游回了岸边,几个大汉将他拉上岸。
幸好邓微没什么事,只是喝了太多河水,身上湿透了,收了点惊吓,此刻扑进邓节的怀里呜呜的哭。
邓节安抚着她,再抬起眼帘,看到了走到她面前的浑身湿透了的桓文,努了努嘴,道:“谢谢”
河灯没有放成,四妹只想回家,她和桓文都湿透了,夜风一打容易受凉,于是早早的回府了。
……
回府免不了的是一顿责打,向来是这样,无论是谁闯了祸,最后她总是要跟着受罚,只是她能忍,一声也不吭,眼泪也不掉,待出了屋子,眼泪这才像掉了线的珠子。
她心里实在是委屈,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池塘边上,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就像这么跳下去,真的想溺死好,赌气也好,反正就想着一了百了。
“你做什么?”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邓节回过头去,看到了桓文,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此刻就站在她身后,道:“你别做傻事”笑了笑又道:“我刚换了一身干衣裳,跳过了一次河,我可不想再跳一次池子。”
邓节不说话,他看到她的眼眶是红的,道:“你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