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后，小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睡在我的床上。”
说是这样说，手里却颤颤巍巍地端起了床头柜上装了水的碗。她赶紧接过，一饮而尽。
小花拉着她说了很多话，大半部分她没听清，只是从小花的神态动作看出她很开心。顾希认真听，有时插上两句话，小花说他儿子很厉害，帮村子里做好事，儿媳妇很漂亮，唱歌很好听……
钨丝灯吊在床对面的墙上，为房间笼上一层金色，与窗外的月色形成对比。顾希下了床，扶着小花出门，另一只手端着碗。宋北就站在大门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白色的月光落在地上，反射的光在宋北脸上照出一片阴影。那是她第一次认真地观察他的脸，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只是眸子冰冷，在看到小花的那一刻，转瞬即逝的柔和。
“现在几点了？”顾希问。
“快八点。”他接过碗，又补充了一句，“帮你请过假了。”
“谢谢。”
“送你回去？”
她也不客气，说道：“那就送我回学校吧。”
他哄小花回去睡觉，锁上门，黑白色电动车停在门外，
“上来。”
顾希扶着他的手臂跨上去，他侧头看了看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顿了几秒。
“就你们两个人住吗？”路上，她问。
“嗯。”
会不会不方便啊？她想问，但还是忍住了。
“原来在饭馆住，你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她正好从饭馆跑出来。”
“所以你把她接回你家？”
“在家里她不会乱走。”
车在校门口停下，上课时间，校门口没什么人。
“谢谢。”她说。他嗯了一声，长扬而去。
宋北回到家，小花已经入睡了，她从饭馆跑出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他一个人，确实不好照顾她。他慢慢地关了房门，走到自己房间，脱去上衣，衣服上还残留着女生身上特有的香味。
她亦是，坐在位子上，鼻息间还残留着一丝喷漆的味道。
“好点了吗顾希？”一旁做卷子的余欣问了句。
“今天谁帮我请的假？”
“魏奇亮吧。”
她对折好桌上的卷子，忽问道：“你呢，好点了吗？”
余欣扭头看她，原本恬静的脸上流出一丝无奈，“你都知道了？”
“嗯。”
“她们都在议论吧？”
顾希在括号内写下C，“你这道题选什么？”
“啊？选D诶……你怎么算的？我算了好几遍呢？”
她把草稿纸递给余欣，随后听到余欣说：“你这个方法跟我的不一样呢。”
就这个问题探讨了五六分钟，末了，余欣说：“谢谢你顾希。”
周曲曲突然转过来，说道：“有什么好谢的呀，下课去上厕所吗欣欣？”
顾希没理会她们，继续做试卷。
虽说是做试卷，很多人都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出来透气。
“你哥怎么样了？”周曲曲挽着余欣随口问道。
“好多了。”
“你最近跟顾希讲很多话哦。”
余欣好笑地看着她，问道：“你不会吃醋了吧？”
“是啊我的余欣小美女！”
“你，不喜欢顾希吗？”她问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也没有吧，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高高在上瞧不起人。”
余欣没再搭话，重重叹了口气。
“哎呀，别叹气啊，你就这么护着她呀，算了算了，不说她了真的是。”
顾希在草稿纸上算题，不知为何，她想起小花，想起她和宋北在路上的对话。她又自嘲了一番，自己都顾不上还有心思管别人？小姨和姨父最近闹不和，整晚吵架，有时顾希写作业，楼下就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刺耳，直穿人心。
一直这样吵了四五天，周五晚她回去没有听到往常的对骂声，房子没开灯，顾希换了鞋走进去，只听见沙发旁传来一句：“别开灯！”
小姨的声音里带着嘶哑，应该是哭过一场。她没作声，往楼梯口的方向走，抽泣声断断续续，她停了下来，望向黑暗中那个沙发上的人影。小姨突然呕吐了起来，磕磕绊绊地跑到厨房去，顾希跟在后面，撕了张纸巾。
“没事吧小姨？”
她抽过顾希手中的纸，擦了擦脸，“明天跟我去趟医院成吗？”
小姨怀孕了。
医生刚说完，林敏菊就哭了起来，没一会儿，又笑了起来，“我得赶紧打电话，终于怀上了！”
她先是给姨父打电话，再是给外婆打电话，没多久姨父就来了，说是要再仔细检查检查。顾希见着没自己的事儿，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了。
“诶，是你啊！”顾希朝声源处看去，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朝她走过来，身上系了件围裙，没来得及换下来的样子。
正疑惑，那人又说：“你不就是，上次救了老太太的那个吗？”
她记起来了，是饭店的老板娘。
“怎么了？”她回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希。”
顾希，没错了，老板娘又惊又喜，今天老太太口里一直念叨的，可不就是顾希！
“你跟那老太太很熟吧？”她问。
顾希不解，她又说：“老太太就在医院呢，今天非要一个人洗澡，这不，不小心滑倒了，幸好没出什么事，不然——”说到这里，她努了努嘴，“我可就惨喽！”
小花摔倒了？顾希一时不知接什么话。老板娘突然凑到她耳边，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
“你看啊，老太太这么喜欢你，要是你去照顾她，可比我强多了，还有工资拿呢，按天算，一天一百，就是帮她洗个澡——”还要说什么，突然停下来，顾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所及之处正好是宋北的眼睛。
“你好好考虑考虑啊。”她又悄声说道。
宋北牵着小花朝她们走过来，不看顾希，对她身后的人说：“辛苦了。”
此刻小花已经松开了他的手，拉着顾希说话。
他终于将视线转向她，盯了好一会，她面色红润，不像生病的样子，终于开口：“一个人吗？”
顾希看向他，少女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点了点头。
“走吧。”宋北牵过小花的手，小花拉着顾希的手。
“宋北。”
“嗯？”
“你看我行吗？”
他看着她，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没回答。顾希以为他还在怀疑她。
“我也是为了赚钱，你会付我工资吧？互帮互助呗。”
第7章 chapter 7
已经入秋了，窗外树上还住着知了，蝉鸣声声，在与夏季作最后的告别。顾希右手托腮，看着对面的教学楼，已经放学了，高一的孩子们风一样地冲出教室，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欢喜。
数学老师还在奋力地讲着试卷上倒数第二题。很多人已经按捺不住了，教室里是收拾书包的声音。要放小长假了，国庆跟中秋只隔了一天。
“看你们一个个，那就这样吧，最后一道题放假上来再讲。月饼别吃多了啊！”老师说完，教室立马炸开了锅。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老师没布置作业！”
“艹，你TM叫什么叫！”有几个人朝着声源骂。
走到门口的数学老师折了回来，说：“课代表跟我去拿一下卷子。”
放五天假，光作业就得写上四天，众人哀嚎。
顾希收拾好书包，出了校门，坐公交，在西元路下车。穿过小巷，狗吠从不远处传来。用钥匙打开锁，把铁门上的链子取下来。
“小花。”她轻唤一声。此刻小花正在逗狗，没理她。
她再次把铁门关上，刚开始宋北同意她来照顾小花的时候，小花每天都会和她打招呼，慢慢地，她发现有时小花记不清她的名字了，有时还不知道她是谁，但从不会赶她走。有时宋北太久没回来，她会大吵大闹，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那天，本以为宋北还在介意她是莫沉的表妹，可他说：“顾希，我不想连累你。”她知道很多人想害他，宋北的事情她听魏奇亮说过，他说宋北这个人不简单，因为他跟人打架从来不带东西，人家的刀子他也不怕，发起狠来那些人能在医院待上一个月，刀疤就是其中一人。
小花是宋北的软肋吧，她心想。不知道上次伤害小花的那些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