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生一惊,看了看时间果然快一点了,他想起来两点钟的心理咨询,忽的一下站起来,先是去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表,这才往心理办公室赶。
值班的老师看到他也是一愣,“同学,这才一点二十,第一次提前十分钟来就行了,你来的太早了。来,先把个人信息和心理测评表填了吧,同意书需要在下面签字。填完把表放桌上就行了,你去隔壁A310房间等一下,老师一会儿就来。”
季安睡了个午觉,不紧不慢到办公室时已经一点五十五,她朝值班的老师打了个招呼,拿起桌上的表准备先了解一下学生的信息。看到姓名一栏的“苏木生”,季安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真的是苏木生?他什么时候跑国内来了?
隔壁的苏木生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走过,越来越逼近两点,他几乎有种逃走的冲动,只能不停安慰自己——没关系,苏木生,她最喜欢你乖巧的样子,你只要和以前一样,她也还会和以前一样对你好的。
季安虽然诧异但心中更多的是惊喜,她很喜欢苏木生这个孩子,也很心疼他,算起来他今年已经十九了吧,也应该从之前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了。
推开A310的门,季安朝坐在沙发上的苏木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久不见啊木生!”
苏木生急急忙忙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一个热情的怀抱环住。
他霎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自那件事之后他便很难接受别人的触碰,但季安温暖的怀抱还是那样熟悉,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资格接受她的怀抱。
第2章
季安感受到怀里紧绷的身体,心中有一丝懊恼——她有些忘乎所以了,苏木生性子本身就比较清冷,虽然之前有过一段比较亲密的相处,但毕竟两年不见,总会有一些生疏,她的热情似乎已经侵犯到苏木生的安全区了。
季安非常自然地松开手,坐在苏木生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将自己的惊喜收敛一下。季安深知自己在熟悉的人面前会不自觉表现出非常热情的一面,但显然对于苏木生来讲,这种热情的侵略感有些强了。
苏木生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无法很好地控制表情了,他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心里想的都是刚才的那个拥抱,他害怕抗拒却又渴望期待这种接触。
季安没有言语,只是面带微笑静静看着对面的苏木生,等着他开口。
他感受到对面的安静,突然想到之前季安教给他的,与人交流时直视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便抬起头来,看到季安鼓励般的微笑之后,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安抚了,这种被季安注视的感觉已经成了他熟悉的身体记忆。
季安暗自皱眉,明显察觉出苏木生的状态不对,他交际上的问题以前没有那么严重的,更何况她已经算是他非常熟悉的人。对她尚且如此,只能说明苏木生的状态更糟糕了,这两年他一定受到了新的创伤。
季安做心理咨询一向是喜欢学生先开口的,但先开口对于苏木生来说似乎有些困难,虽然急切想要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先挑了个安全话题慢慢试探:“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白,军训也没把你晒黑?”
在季安心目中,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介于姐弟和朋友之间,以前苏木生虽不擅交际,但远远没有达到心理疾病的程度,她也一直没有建议他去找个心理咨询师。如果通过今天的交谈发现他问题比较严重,显然她是不适合继续担任他的心理咨询师了。但其实通过上学期自己接手的那三个学生,她觉得这些学生的问题都不甚严重,有的比她都能说,与其说是咨询,倒更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苏木生在心中默默想,是了,她一向喜欢比较白皙的皮肤:“嗯,我有涂防晒霜。”
“涂防晒霜要卸妆啊,要不然对皮肤不好。”
“我……不太懂这些。”
“大概是直男都不太懂这些吧,这种问题当然是要询问我这种精致的青春无敌美少女!”季安半开玩笑瞥了他一眼,虽说季安认为心理咨询师和咨询者是处于一个平等的地位上,但毕竟身负职责,她还是要“端着”一些,少一些突出自我的交谈。但两人本就相识,她若端着反而会让他更加封闭自我,倒不如找到之前两人熟稔的感觉。
“嗯,那我可以加你微信吗?”说完他又掩饰性地补了一句,“这样以后有什么问题问你会比较方便。”
季安惊喜异常,这可是苏木生今天第一次主动。
一个小时很快就结束了,两人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季安心中疑虑更甚——苏木生明显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愿多说。
当年季安在美国读研,认识苏木生时他还在读高中,苏木生的母亲因为他父亲赌博欠债去世时他才高二,季安那一阵子为了安抚他没少费工夫。可没过多久,季安便结束在美国的学业回国了。苏木生只说自己在美国完成高中学业之后便申请了庆大,他还是决定回国读书,对于他来说,美国的大学开支实在太高了。
说起来,季安先认识的不是苏木生,反倒是苏木生的母亲言玲。言玲是季安比较佩服的一个女人,她没什么文化,丈夫不事生产却又嗜好赌博,她辛苦赚来的钱不仅要养儿子,更要供自己的丈夫挥霍。后来她偷渡来到美国,就在唐人街给人做美甲,她能说会道又能吃苦,只用了四年便把自己儿子也接到了美国读高一。
言玲心疼钱,四年都没回国,四年后见到苏木生之时,顿时悔恨交加,泪如雨下。当初实在不该把儿子留给那个不负责任的苏建国,这四年苏木生就像个野孩子一般没人管没人问。不,还不如野孩子,苏建国虽然不会无缘无故打骂儿子,但他一分钱都不给苏木生,政府给的贫困补贴全数被他拿了去,这些不够他挥霍,他便觊觎苏木生自己打零工收破烂的钱,苏木生不给,苏建国气急败坏时还会去踹上那么几脚。
季安读研一时被好朋友拉去唐人街做美甲,觉得言玲的美甲做得十分精致,便成了常客。后来了解到大家还算是老乡,便忍不住多聊了几句。从言玲口中知道她有一个在美国读高一的儿子,言玲对自己儿子十分愧疚,但四年过去,苏木生与她十分疏远,有什么事也从不和她交流,她偶尔看到儿子青紫的脸,忧心追问,苏木生也一言不发。
得知季安学的是心理学,言玲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想从季安那里得到一些建议。季安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孤苦无依,没有任何来自家人的关爱,没有任何经济上的援助,唯一的父亲也只知道索取,他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
虽说言玲是在苏木生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才离开,可在苏木生性格最重要的养成期,她也是忙赚钱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苏木生从小到大受到的关注实在少得可怜。一想到这个,季安就忍不住头疼,也很心疼,都是生活所迫啊。
不过更让季安头疼的是苏木生现在的状态,乍一看起来好像和之前区别不大,他一向内敛得很,也只是在她面前话会多一些,可季安很明显能感受到,苏木生比以前更封闭自我了。无论是出于私情,还是从苏木生的角度去考虑,季安都不放心把他交给别的心理咨询师。
躺在床上,季安点开苏木生的朋友圈,果然如她所料,人家压根儿都没开通朋友圈。不仅如此,苏木生的头像还是微信“原版”。应该说,他能开通微信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
唉,明明那么温柔勤劳的一个孩子,怎么老是对外表现出一副阴沉沉的样子,怪不得当初遭受校园暴力的是他,这个性格到底还是给他带来了伤害。
季安忧心忡忡,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他姐姐了,都快升级成他妈了。
周末比较清闲,季安便去自己开的甜点店“坐镇”。甜点店就开在庆大周围,周末时学生也会多一些,季安偶尔会去帮帮忙。
店里生意很好,人手竟有些不够用。季安突然想到,没有家里帮扶,苏木生的经济负担肯定不轻,更何况还不知道苏建国有没有再死皮赖脸缠着他。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给苏木生发了个微信,问他有没有意愿来甜点店做兼职。
苏木生很快便回复了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