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番外(49)

杜元怔了怔,忽重叹一气:“你这又是说什么!”

尖尖的小下巴已初现坚韧的弧度,培嵘声音十分低弱:“伯父,我说的是实话。”

踟蹰地,“我……我不能再和小蘅一起住了。”

猛地捂住嘴,生生将泣声咽了进去,“我和小蘅,真的不能再住在一起了!”

突地跪下,脑门磕在地上,“伯父,我求你让我和小蘅分开吧!我们本就不应该再绑在一起!”

“你……”杜元目光复杂地看着身前的人,那样趴伏在地上,像极了小小的一团。

培嵘不再吭声,只偶尔溢出一声压抑的气鸣。

“那便依你。”杜元闭上眼,“今晚你先去客院住,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去营房。”

培嵘抬起头又磕了下去,“谢……伯父。”

站起身,只有杜元半人高的身体挺得笔直,一步一步地,向夜色走去。

杜蘅被杜夫人拉着站在门廊上,小脸阴沉地望向这边,一张嘴早已咬得血迹斑斑。

杜元大踏步迈上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清脆声久久回荡,杜蘅歪着脸,血丝浸唇而下。

“夫君!”杜夫人大惊失色,忙挡在杜蘅面前,“你做什么!”

杜元冷言冷语:“把小嵘逼走了,这下你满意了?”

杜蘅缓缓转过脸来,隐在黑暗里的双眼惊人的亮,稚声平平板板:“怎么不满意,你们不当恶人,只有我当恶人。”

杜元蓦然一愣,等回过味来气得直要再打,“说什么浑话!”

杜夫人急急拉住他,“小孩子脾气而已,你又发什么火?”

好言好语的劝道:“都是小孩子,哪里说得清话,吵吵架也就过去了,没几天就和好了……你当父亲的,同他们置什么气?”

杜元铁着一张脸,不发一语。

杜夫人伸手去顺他心口,“别气了。若相和小嵘自小在一起,突然要分别就剩他一个人,总会不开心的,闹过了也就好了。”

杜蘅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杜元似乎听进去了,淡淡点了下头,拂袖走了。

廊下,一女子蹙眉扶额,“我算是知道杜若相为何从小就不开心了。”

身旁的男子亦忍不住颔首。

第35章 杜蘅篇:金玉书(六)

如是又几年落黄纷飞,雁云直上,杜家两位小公子年满十四岁。

少年的身形皆生得挺拔颀长,幼时玉姿容面,也初长成两般不同模样。

杜家公子真正名扬京城,便是十四岁这一年,于中秋生辰宴上,以一人之力作出的《纸上论》,论遍朝纲社稷,军政农商;阴阳史理,天文地学亦无一不涉略,言之有道。

此论一出,着实惹得京城文人圈上下动荡了一番,引无数学子扼腕叹服,恨生同一代。更有朝中圣上听闻,命人专拓一篇亲自察看,阅后赞不绝耳,欣慰之情甚盈满于心。

杜家门楣时隔多年,再次灿灿生辉,有意结交的人挤破门槛,上门提亲的更不在少数。

只可惜,凡上门求见杜家公子的人,不论身份权贵,不论家世底蕴,皆被本人一应回绝,置之不理。

这时,京城中开始有人忆起当年金玉书一言,亦不免想到培家仅存于世的小公子,心里下意识便比较起来,忽又觉培家公子已从武多年,不再是金书,实在没法相较。

但此番念头一起,又多年不曾听闻培家公子的消息,心头实瘙痒的很,于是那在军中有关系的,便立马托了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才知培家公子也不是个吃素的,人杜家公子在文人圈里叱咤风雨,这培家公子在军营里亦混得风生水起。

据说,入营不过两年,便被早年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名的靖国公看中提拔,还把人点进自己的旗下亲自教导,人不仅没骄傲自满,反倒愈发守礼自谨,勤奋刻苦,在三年一试的校场上夺得首名佳绩,凡于军中供职者,无人不知培少嵘。

更有老将言,若无差错,下一任靖国公也。

得,这一对昔年金玉书,如今虽一文一武,却也不曾落人于后,确是比当年的杜元培玉更加出色。

不知是谁把培少嵘在军中的名声透了出来,一时之间,京城众人津津乐道,道的最多的仍是以往的金玉书与如今的文武才。

《纸上论》一事半年后,培嵘从军中告假回家。

没有家,却是杜元的义子,所以回的是杜府。

杜元对培嵘归来十分重视,一早就命全府上下的仆人发动起来清扫布置,尤其在客院选了一间最好的屋子仔细装整,欲供培嵘暂住。

就在仆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杜蘅走进了杜元的书房,杜元听到下人禀报的时候还有几分意外,等见了杜蘅,便真的有些惊讶了。

“难得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许是因为近年来喜事不断,杜元心情很是不错,脸上带笑地问他。

杜蘅默看了自家父亲一眼,道:“儿子前来,是求父亲一件事。”

“但说无妨。”

“儿子院里已清整出一间房,希望培嵘能住进去。”

杜元先是一愣,又立马皱起眉,“不行!”

杜蘅淡问,“为何?”

又道:“儿子已经长大,不会再同他发脾气。”

杜元还是拒绝,“不行。”

“儿子与培嵘多年未见,冲着这个也该住在一起。”

杜元沉眼看着他。

杜蘅面无表情地,“您答不答应,那间屋子也已收拾妥当,客院的房间亦可继续准备,只是儿子希望,您能让培嵘自己选一选。”

直视着杜元,“毕竟,他也长大了不是?”

说完,不等杜元回答,转身就走。

暮色降临,树梢枝头的花苞骨朵被昏黄的霞光照着,似被催熟,只等夜色渐拢时,悄然抽枝冒芽。

初春的寒气里,培嵘拎着个包袱走进院子,一眼便瞧见坐在院中,不知等了多久的人。

春衫潮润,隐透湿痕,衣摆垂在泥上,是淡青色的翠底。

初长成的清眉如剪刃,挺鼻丰唇,色面细腻,长眸微微眯着,似在打量他。

映着廊下的灯光,瞳色仿佛暗沉不见底。

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模样,叫他心下漫出一丝忐忑,眉眼却端得平静,道:“伯父说,这里有屋子给我住。”

那人眯着眼看了他许久,才慢慢站起身,“确有,跟我来吧。”

屋子就在杜蘅的隔壁,宽敞干净,各物家什一应俱全,床上的被褥有几分浮泡,像是晒足了才给铺上。

青瓷茶具碧波漾渺,映着黄花梨桌面的纹路,惹人舒心的惬意。

杜蘅细执慢煮,好一会儿才给他斟出一杯茶,他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杜蘅看着他喝茶,没说话。

等他喝完后,才道:“这个时辰回来,没用晚膳吧。”

培嵘颔首,“你用了不曾?”

杜蘅略一摇头,向外唤了声。

下人忙进来请示,“公子?”

“去布膳来。”

“是。”下人应了,立马出了屋去准备。

杜蘅执了杯茶慢饮,“你脾胃弱,在军营吃得可还习惯?”

培嵘的胃疾是七岁那年吐症发作之后患的,大夫特嘱咐饮食需多加注意,不然容易犯惯痛。

培嵘淡笑了笑,“这两年好了许多,不经常犯了。”

杜蘅定看了他一眼,“那就好。”

没多久,一众下人进来摆膳,菜不多,但都是瞧着清淡可口的,培嵘赶路至此,确也饿了,便吃得很香。

杜蘅给他舀了碗汤,“先喝口汤垫垫。”

他没拒绝,接过喝了起来。

吃了大半天,发现杜蘅几乎没动筷,不由道:“你怎么不吃?”

杜蘅笑着摇头,“我没甚胃口,你吃吧。”

培嵘在他脸上转了几眼,道:“难怪瘦了不少。”

他眉头动了动,“我以前不是这样吗?”

培嵘点点头,“要圆一点。”

他抿着唇,眼角却透出笑意来,“那时却是你比我吃得多一些。”

培嵘但笑不语,久了才道:“现在也比你吃得多。”

“我听说你在军中的事了。”

“嗯?”

“培少嵘什么的。”

“……我也看了那篇《纸上论》,写得很不错。”

杜蘅抬起眸直视他,“那应是你的荣耀。”

培嵘搁下筷子,蹙眉回视他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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