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番外(2)

坐在桌边饮茶的一位老者见状,连忙迎了上来,饱含歉意地拱手行礼,“殿下,老夫惭愧,本约好三日后戌时入梦,谁知老夫这边出了问题,不得不提前入梦,迫得殿下只能匆匆赶来,实在对不住!”

殿下?

她缓缓转头。。

极浅淡的灰色衣衫,束着紫色看不出材质的长带……因她站得稍后,并不得见男子面容。

却本能地知道身旁男子绝非常人。向后退了退。

他上前一步,伸手托住老者,“柳前辈客气了,提前三日算不得什么,只是不知何故导致先生如此焦急,可需汀帮之一二?”

汀……

她怔了怔,这个字,在偌大的堪国,唯一人能以之自称,寻常百姓及奴隶不敢有丝毫辱言,可比之天,比之神明。

于是世人只能称他……

古思太子。

那柳姓老者闻言叹息,眼底现出一丝痛楚,想说些什么,终是闭了口。眼神一转,注意到一旁的她时,不免有些诧异,“先前殿下说要挑选新的驱使卫,难道这位就是……”

她垂下眼,默然不语。

手中的断剑不知落到了何处,没了阻隔,伤口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才说话的功夫,已经汇成了一小滩,脏了干净整洁的地毯。

身上也尽是灰尘污迹,血痕腥臭不忍嗅,狼狈邋遢得甚至不如一般市井街头的乞儿。与眼下这间雅致厢房,实在是格格不入。

也难怪老者对她看了又看,话语中尽是迟疑。

古思太子答道:“正是如此。她方从试炼场里出来,不及稍稍整顿,便被我拉进了梦中,让前辈见笑了。”

“怎么会,说来还是因老夫之顾。好歹也能将养一二……”说到这,老者眼中便带了丝歉意,“孩子,对不住,你也别怪殿下,是我毁约在先,殿下也是无奈之举,你伤势甚重,老夫略通医术,能否让我给你看看?”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和呆了一下,回过神来,却退后一步,哑声道:“不用,还能撑住。”

一开口,又是一愣,她竟然能出声了?

顿了顿,问道:“这是哪?”

“这是为中原东主筑的梦中,你作为驱使卫,随我入梦完成东主的委托。”却是古思开口道,“柳前辈医术不错,你现下还休息不得,且让他给你稍作医治。”

她呆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索,只是时间有点长,“他是谁?”

“他是造梦者柳兴无柳老前辈,位至乙申级,此梦为他所筑。”

柳兴无点点头:“孩子,不用怕,殿下所言极是,待会还有要事商谈,你的伤可不能一直拖着。”

他穿着朴素的褐色道服,束着简易的发髻,带着和蔼的笑容,仿佛寻常百姓中慈祥的老爷爷……却是一位尊贵的造梦者,而她就身在他筑的梦中。

她感觉有些不能思考,想了想,还是伸出手,让他把起脉来。

片刻后,柳兴无松开手,皱眉道:“孩子,你内伤颇是严重,又外伤失血过多,居然能撑到现在,你是怎么扛住的?”

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玉瓶,递给她,“这是提气固心的药丸,可保你心脉不受损,若想痊愈,还需长时间的修养调理。”

她迟疑了会,接了过来,却没吃。

古思似乎了然,道:“无需顾虑。”

即便是劝解的话语,也是如涤过清水般的微冽之意。

她抬起满是污尘的头,直到这时,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脸如清水映月,若虚无幻像,淡色的眸子幽远苍茫,仿佛蕴含了千叶尘世。

她垂下头,乖乖打开玉瓶,吞下其中药丸。

柳兴无这才松了口气,不经意间望了望窗外,道:“差不多了。”

说完打开窗子,示意两人过去看。

外面是热闹繁华的青石板街道,商铺摊位鳞次栉比,人流涌动,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从窗子看去,能一直望到街头一座府邸的大门。

柳兴无遥指那座府邸,“那是雎县的郡守府,东主便是郡守汤礼,再过一会儿,其妻会出府前往庙里祈福。”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大门缓缓打开,先是两列奴仆迎了出来,抬着轿撵候在门口,接着一女子被侍女搀扶着走了出来。

翠衣丹履,月白披风,姿容婉约,身形窈窕,然而行走间却带着略微的沉重与不便,再看向她腰腹间,微微隆起,原是已有身孕。

“她是汤礼的发妻,汤承氏宛。夫妻二人虽不是青梅竹马,却是少年时两相倾情,在这男女姻缘之事自身做不得主的中原,已是难得。如今成亲一年有余,恩爱有加,承宛现已怀五月身孕,眼下是应汤母之言去庙里为腹中儿求个平安。”

说话间,那女子已在侍女的扶持下上了轿撵,轿帘垂下,不得再见其容,奴仆躬腰发力起身,稳稳当当地在街道上行着。

柳兴无收回目光,“再过五个月,她会诞下一子。过门一年,初胎便为儿,本是极为幸运,可谁知此儿在七岁时就早早夭亡,承宛极度伤心之下,与汤母爆出争执,之后堕入空门,不过数月便郁结而死……”

她睁大眼,“怎么会?”

那么清妍婉容的女子。

柳兴无似乎也有些不忍,“这要从此儿降生之日说起,是个男孩不错,却是个生来患有心疾的男孩,自幼体弱多病,不能抗不能挑,好生照料下,这才养到七岁,身体也渐渐稳定,若一直下去也能平安度过一生。然汤家世代以武相传,极擅骑射之道,到了汤礼这一代,难得出了一个文臣,且这一年,汤礼因治县有功,圣上大悦,念其祖上传统,便赏了一匹汗血宝马。汤母听闻,自是十分高兴,宝马一牵到家,便要那孩子上马一骑,说是别人家孩子六岁习武学骑射,样样精通,自家世代为武,怎么能弱了别人半分,就这样迫得孩子上了马,可那汗血宝马从未被皇家驯服过,孩子几度险些坠马,本以为无事,当晚却因惊吓过度,心悸而死……”

她忍不住皱眉,眼底深色渐浓。

幼子夭折,为人之母哪里接受得了?承宛心神崩溃之下,泪洒三升,严词斥责汤母明知孩子心疾在身,怎能强迫骑马,这不摆明要害死孩子?

谁知那汤母有错在身,却百般推脱,一会儿说是孩子无能,一会又说是马之过,怎也不肯认错半分,两人遂起争执,直到汤礼归家后苦苦劝解,这才息罢……收殓之事一过,承宛削发堕入空门,日日郁结,以泪洗面,年纪轻轻便含恨而亡。

此后两年,汤母又为汤礼另续了一门婚事,然汤礼犹陷在失子丧妻之痛中,不能自拔,加上那新妻也是个不好相与的,性情娇纵不说,还任性妄为,时间一长,汤礼对她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相处得更是不和睦,乃至几年过去,新妻仍一无所出。

这边汤母又求孙心切,每每把此事盈加于口,一通怪罪,又一通催促,几番下来,新妻气不能自已,便把气撒在汤礼身上,二人常起口角之争,到最后几年,汤礼实在忍受不了,在府外购置了一栋宅院,从此分家而居。这才好歹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这一年,边境战事吃紧,圣上命汤礼押送粮草前去支援,就在出发前两日,新妻再次被汤母斥责,委屈难言,竟从府中赶到宅院大闹一场,争执间不甚摔碎了丧妻灵牌,汤礼大怒之下,当场休妻。

可那汤礼,本就已多年心结不解,今朝又是以这种方式触动,愈发思念起丧妻,悔恨欲下,不能自谅,夜间频频惊醒,竟有心悸失魂之像,时时想着若随丧妻而去该多好。

“可奈何汤礼圣命在身,边关战士粮草无多,关乎前线胜败,左思右想,心知不能两全,这便找到了我,希望能为他筑一梦,改了结局,醒来后稍有慰藉,便能继续完成圣命,解边关危局。事后可以命相抵……”

柳兴无重重叹了口气:“可我哪里需要他的命,只是他父亲曾有恩于我,且他为人忠孝有加,不缺仁义,这才答允为他筑梦。”

两人返回桌边坐下,她犹豫了会,仍旧站在一旁。

几杯茶下去,古思平静问道:“他想要什么?”

柳兴无略一思索,道:“他想让我们切断造成这场悲剧的源头,让承宛和儿子都活下去。”

“那便是要从圣上赏的那匹马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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