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过去他们便找不到我们。”鹿然一边说着,一边吩咐身后的人,“我先走,你紧跟着。”
“好。”
这小巷是两家房子中间留出不到两尺左右的宽度,容一人经过时没有问题的。鹿然才侧身进去,却发现身后之人也忙不迭地侧身挤了进来。
两人之间面对面,毫无间隙被卡在空隙之中,想要再往前一步,都是困难。
这还让她怎么逃?
鹿然愣了一会,想想自己刚说的并非回柔语,所以说这傻子是明白听懂了的。
“不是让你跟在我身后吗?”她压低声音但表情却是怒吼的样子。
“是啊,你一进来我不就跟进来了。”少年一脸无辜。
“我是说让我先走!”鹿然又不禁为京东的百姓担心了,就这脑子,真的能够保护东京保护北周的皇帝吗?
“可不是你先走的吗?”少年表示自己没错。
若不是看着那穿着青色衣服的小厮在不远处来回晃荡,鹿然绝对会一脚将面前的小子踹出去。但现在是他既不好退出去而自己也不能往前走一步,两人只能乖乖地站在那里,等着外面的人离开。
刚刚跑得太快,现在好不容易停下来,鹿然才发现自己有些喘气,而面前的少年,也能听到他稍显克制的呼吸声。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外面的热闹却又与这两人无关。鹿然的头正好搁在少年的胸前,她突然发现与那渐渐平缓的呼吸声相反的,是少年无法抑制的心跳声。
在这狭窄而静谧的空间显得那么大。
“吵死了。”她微微扬着头,一脸嫌弃,“就不能让你的心跳声小些吗?”
少年却没有丝毫愧疚地稍稍低头,义正言辞道:“我可是个男人。”
她不知道,在她毫无自觉地将头搁在他身上时,夹着牛肉与她身上清香的味道让他莫名躁动。明明不爱吃牛肉的,唯一的解释只是因为她。
她的呼吸,透过薄衫传来的温度,还有她的味道,都让他十几年未曾触动的心开始疯狂乱跳。
第10章 阿生
“你这个下半身混蛋!”鹿然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在稍稍昏暗的巷子中,颜绥没能看到她那连带着一起发红的耳朵。
“别冤枉人了。”少年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呵,男人,”鹿然憋红着脸,但故意装作风淡云轻久经沙场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是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见到漂亮的小姑娘就会想一些下流的事情,更何况是有我这个美人在怀,自是把持不住,有了非分之想。”
她将在宝津楼中听到的一些话活灵活用,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下流”的事情是指什么,“把持不住”又有何深意。
对面的少年听完她的一席话,一开始还忍着笑,最终像是难以自持一般,笑得弯着腰,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像发羊癫疯一般抖动个不停。
“你没事吧?”鹿然真的是怀疑他犯病了。
“没事……”颜绥好不容易忍住笑,微微把头扬起,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没觉得是抱着个女人在怀,跟男人没什么区别的。”
鹿然一愣,没能明白他在说什么。等缓了一会,终于意识到这个焉儿坏的家伙在拐弯抹角地说她是平胸。
“混蛋!”她正准备动手,对方却一手将她的手握住,另一只手将她圈住,柔声道:“小心会被发现哦。”
想着被凌秋白唠叨的惨状,鹿然终是忍了下来,任由少年护着,在这狭小的巷子中,与他一起安静地等待着。
临街的叫卖声与她无关,马蹄哒哒的声音也与她无关,唯有对方的心跳,与她有关。
但她却不知。
也不是全然不知。
如同河流最终会归向大海,毛毛虫最终会破茧成蝶,夏日的烟火最终会燃放一般,所有的一切都会顺着命运的轨迹,终将到来。
只是,如今还未到时候。
也不知待了多久,少年终于说了一声“好了”,松开了手中之人。
鹿然蛰伏已久的报复心理马上浮出,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他的脚上,别扭地骂了一句“混蛋”。
疼得龇牙咧嘴的少年却一点都不介意,带着几分愉悦地跛脚追了出去,“等等我。”
“别跟着我。”鹿然头也不回,言语嫌弃,她对刚刚被说平胸的事情耿耿于怀,暂时不太想理他。
“那可不行。”少年抢步拦在她前面,“我不熟悉此地,你得带我去榆林街才行。”
“哦?”鹿然精神一震,又得意起来,“看来也有捕快大人也有不行的事情?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带你去。”
“擅自偷吃会仙楼的一头牛,折算成银两大概是一百两。一般超过三十两便属于欺诈,衙门可以受审。”颜绥一把扣住鹿然的胳膊,“走吧,跟我回衙门一趟。”
“等等——”鹿然想要收回手,眼见着对方掏出手铐,立马服软,“不是带路吗?我最喜欢给人带路了。”
颜绥笑眯眯地将手铐收回,“总是能够遇到好心的百姓呢。”
鹿然突然觉得在京东当百姓还真是辛苦。
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稍稍偏离了颜绥原本要走的那条路,若是要走到榆林街要绕一大段路,于是鹿然建议坐船过去。
前面不远处便是汴河,顺流而下便可出了宋门,再行了几里就能到了榆林街。
来到便桥旁,两岸皆石壁,雕刻海马水兽之状,其柱为青石,两端各有两只小石狮子。杨柳夹岸,艳桃灼灼。西边处系着几条平船,船夫坐在船头晒着太阳,聊着家常。
鹿然轻车熟路地跳上一条船,招呼着:“阿生,去榆林街。”
被叫做阿生的男子大约四十出头,皮肤黝黑,浓眉大眼,面部刚毅,脸上刺的一个“囚”字格外显眼。
在北周,但凡犯了重罪需要发配充军的犯人都要在脸上刺上“囚”字。不过遇上重大日子大赦天下时,可以减免这些罪犯的罪行,所以平时也能极少地在城中见到这类人。这类人大多穷凶恶极,常人见了也会离他们远远的。
颜绥以为鹿然是不懂这些,所以才会与此人打交道。
“近日生意如何?”那边鹿然已经熟稔地与阿生聊起天来,颜绥则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好能够看到两人。
“还是与往常一样。”阿生笑得愉快,颜绥还以为他生意不错,却没想他却说道,“常人都怕我,自是不敢来,唯有小然你肯来坐船。若不是有你介绍人来,我这日子也过不下去。”
敢情是知道对方身份的。
颜绥微微笑了起来,还真是个出乎自己意料的人。
“咱们俩谁跟谁?”鹿然故作豪迈,压着嗓子道,“只要有我一天,就不会让你挨饿。”
“是是是,”阿生笑出声,极为配合地说道,“以后就跟着大姐你混了。”
“叫我女王大人。”鹿然终于找回自信,“我可是天水一带的女王。”
“呵,女人。”
极为不和谐的声音让鹿然意识到船上还有一位不太讨喜的家伙,她一翻白眼,气势十足地说道:“是女王大人。”
“嗯,女人。”
“女王大人!”
“没错,女人。”
……
阿生听着这与孩子吵架在同一水平的对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御林军中最厉害的剑客,曾办下多起悬而未结的疑案的天才捕快,竟然会这么幼稚?果然传言什么的都是不可靠的。
船桨闷声在水下缓缓划动,船上的两人将简单的一句话已经重复了半天,阿生不禁感叹道:年轻真好。
“小然,母亲做了些糕点让我带给你,我明日给你带来可好。”阿生觉得自己若是不说句话,这两人能够一直争执下去。
鹿然果然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糟糕的脸色顿变得欣喜,“伯母做的糕点最好吃了。”像是想起什么,她又问,“最近伯母的病好些了吗?”
“可好多了。”阿生憨厚一笑,“还是得多谢你了。”
鹿然摆摆手,表示不用再提。
“你们这船可去相国寺那边?”颜绥看着往来的船只,随口问道。
“也去的。”阿生道,“通常下游的人想要去相国寺、开封府都会选择坐船,这样更方便一些。”
“那你可知道一位名叫杨又新的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