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鹿然早已见过不少生离死别,自己的剑下也有人丧命,但此时见到余夏长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是无法接受。
她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不应该在最美好的年纪猝然遇害,不应该的。
“我一定会找到凶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屋中人的保证,鹿然说这句话时极其认真。
“说说当时的情况。”颜绥从屋中出来时,见她还在,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鹿然与余夏长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若是有什么动静,她必然能够听到,但余夫人之前的口述中,看到凶手的只有她一人。
颜绥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当时我睡着,听到外面有尖叫声才醒来,出去看的时候发现夏姐姐已经中毒身亡。”鹿然顿了顿,望向他,“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你出来之后可有听到其他声音或是看到可疑的人影?”颜绥并未直接回答她。
“没有,”鹿然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我出了房间,只看到夏姐姐房中亮着,余伯母在房中哭泣着,除此之外并未听到其他的声音。”
此时院中静悄悄的,只有初夏的蝉鸣此起彼伏叫个不停,热闹得不知人间悲伤。
“我去前院看看。”颜绥说着便朝前院走去,鹿然跟在他身后。
前院与后院之间连着一条长长的走廊,绕过长廊便是下人们住着的前院,两边各有两间房,现在房间里的等还亮着,之前守在后院门口处的小丫鬟已经换了一人。她怀中抱着丸子,不停地安抚着。
“怎么了?”颜绥上前问道。
“这狗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晚上一直叫个不停。”小丫鬟有些慌了,甚至伸手去捂住小狗的嘴,“不要乱叫了。”
“应该是被吓着了。”颜绥从她手中接过丸子,轻轻地拍着它的背,小狗一下子安静下来。
“对了,”鹿然突然想起之前丫鬟说小狗看到凶手时叫个不停,“若是让丸子去指认凶手,它肯定能认出对不对?”
“抓凶手这种事情,由人来做就好了。”颜绥将快要迷糊睡着的丸子递给小丫鬟,“它只用好好休息就行。”
“难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鹿然见他准备离开,跟在后面追问。
“显而易见。”
“告诉我是谁?”鹿然拦在他面前,不让他走。
“好让你去打草惊蛇?”颜绥轻笑道,但一低头却发现她的眼神异常的认真,心下一软,“我现在还没证据,你再等等,我会让凶手亲自承认。”
鹿然迟疑了一会,给他让开道,但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难道你放心让宝儿和余夫人单独待在这里?”
他说得有理,鹿然止住步子,不知到底是留下来还是跟着他找到凶手。她既想马上抓到凶手为余夏长报仇,但又无法放心将寒宝儿一人留在这里。
“放心好了,我会马上让凶手现出原形。”
鹿然回到后院时,寒宝儿正从余夫人的房间出来,她先看到了鹿然,还未缓过一口气,便急急地走到鹿然身边,柔声问道:“你还好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鹿然的鼻子便发酸起来。
见到余夏长遇害之后,鹿然一直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心情,固执地想到要找出凶手,不是颜绥提醒,她都忘了寒宝儿的安危问题。但对方一见到自己,首先关心的是自己的心情。
和自己相比,更伤心的人应该是她吧。
“我在这里,你想哭便哭吧。”寒宝儿一把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背,“对不起,让你遇到这些不好的事。”
鹿然抽了抽鼻子,尽量没有让眼泪落下来,语气强硬得很,“才不是你的错,不要乱认错。”
“你放心,我会找到凶手的,很快就没事了。”寒宝儿缓了一会,“很快,我们就能回去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鹿然以为她是因为余夏长的事情,并未太在意。
这天晚上,鹿然因担心寒宝儿,睡到了她的房间。第二天一大早,她便醒来,或者说整个晚上一直都在醒。断断续续地做着各种梦,梦中有余夏长,有宝儿,还有颜绥,他们一起去爬山,一起参加百花节,自己学着酿酒,结果到最后酒却变成了一坛水……乱七八糟的。
她坐起来时,发现寒宝儿也醒着。
“陪我去一个地方。”寒宝儿说。
来到牢房前时,鹿然以为她是来见余家兄弟,没想到她只问了白华被关的地方,另外两人提也没提。
鹿然这才想起,昨日下午得到了白华杀害王公公并盗取十万两官银的消息,当时她还感叹难怪几日没见着他,敢情是去做大事了。不过相比于她的半信半疑,宝儿当时说的是,“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时,迟钝如鹿然也觉得他俩之间不太正常。
果然,寒宝儿现在的行为更验证了她心中的想法。
两人来到狱中时,白华正端坐在破烂的床铺上,他那身华丽的锦服还有他淡然自若的神情都与狱中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听到有人过来,他连眼睛都未瞟一下,还是听到寒宝儿的声音,他这才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虽然是稍纵即逝,但眼尖的鹿然捕捉到了。
果然有问题。
“这次牢狱之灾真是值得。”白华笑嘻嘻地站了起来,看着面前就算掩藏得很好但仍能看出憔悴的少女,稍稍顿了顿,才道,“竟然主动让宝儿来见我,真是值得。”
“为什么要调查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寒宝儿不与他拐弯抹角,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昨日得知他被抓的事情之后,她便让人打听,才知白华今日一直在询问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她便猜到此次他所遭受的一切,定是因此而起。
“你应该清楚,所以才会急着要回那幅画,不是吗?”
“你已经知道了?”寒宝儿是在后来才知那手链乃女新族的宝物,在知道这个消息时她便觉得奇怪,姨夫怎与女新族有联系。后来从姨母口中旁敲侧击,大致推测出当年姨夫与女新族有合作,那是女新族送给姨夫的礼物。
再后来,与白华相识之后,她知白华的父亲当年在寒水岛遇难。那时间,与姨母所说得到手链的时间无差,她便隐隐有些不安。
现在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白华点点头,他喜欢与她说话,她很聪明,从来都不用解释太多,也不用说得太过直白。
“那这算活该了。”寒宝儿像是赌气一般,说了一句不像她说得话。
白华笑着点点头。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寒宝儿连忙解释道:“你明知道惹不起这些人,还这般正大光明地去调查,生怕别人不来对付你,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白华仍是笑着点点头。
“不许笑。”寒宝儿看着他笑便心烦,像是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一样。明明自己的表姐才遭遇不幸,但昨日晚上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被关在监狱的某个人。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很无情很讨厌,但还是忍不住会想,他会不会很危险。明明想不去管这件事,但在纠结了一晚上,还是没有办法不去管他。
真的很讨厌。
“我不笑了。”白华看出她的恼怒,很听话地正经起来,“他们出手这般迅速想来是早有预谋,这点是我的失误,不过不用担心,我没有这么容易有事。”
“一个被关在监狱中的人逞什么强?”寒宝儿听着他安慰自己,就早已没有了脾气,“他们既是早有预谋,之后的每一步肯定都计划好了。”
“我挺想知道,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白华又笑了起来,他脸上流露的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和无所畏惧的兴奋 ,让寒宝儿看着不安。
就像初见一样,这个人有着无视一切的傲慢和玉石俱焚的疯狂。这种人,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想到的都只有自己罢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一直都在状况外的鹿然终于找到空隙插嘴。
“说他怎么找死。”寒宝儿不去看监狱中的人,“我们走。”
寒宝儿这气生得太过突然,鹿然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已经快步转过前面的拐角。鹿然回头瞪了一眼毫无悬念的始作俑者,正要追上去,白华却叫住她。
“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