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然站在阁楼上眺望时,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东京的夜最亮的是地面,千家万户灯火辉煌,而寒水岛最亮的是星空,仿佛空中也有一个充满烟火气息的街市,热闹得让人挪不开眼。
在那天街之中,肯定也有四处嬉闹的孩童,挑着担子四处叫卖的小贩,像她一样四处跑着乱吃的姑娘,当然,后面还跟着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捕头。
她想到来到前往寒水岛之前的那一天,笨蛋捕头像是生离死别一样地对她百依百顺,好像奔赴的是战场,而不是几个蠢兄弟为争岛主之位耍嘴皮子的无聊地方。
不过若是能早些完成任务,早点回到京都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刚刚来,她便有些想念巷口处的油酥饼了。
“唉……”
与鹿然一起叹气的还有身边的寒宝儿,这是很少见的。平时遇到再麻烦的事情,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现在却也叹起了气。
难道也是想念巷口的油酥饼?
还未等鹿然开口,寒宝儿便善解人意地说出了心事,“没想到余家的情况竟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
鹿然:???
难道她们来的不是同一个余家?
“你是在担心余春生会将余夫人赶出余家吗?”
寒宝儿有些羡慕地望着她,让她有些不自在,“不用担心,他不是我的对手,明天我去路上堵他,让他不许欺负余夫人就好了。”
“若是能这么简单解决便好了。”寒宝儿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在来之前我便想到姨夫的死并非那么简单,今日听了他们的争执,也更加确信,他是中毒而亡。”
“但余夫人不是说有她看着,没有人能下毒吗?”
“这便是让人担心的地方,守卫如此森严,对方还能找到机会下手,只能说明对方手段了得,这样的人一日不找出来,姨母他们一日不安全。”寒宝儿朝着远方望去,眼神晦暗不明,“其实,姨母她们能离开余家对她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余岛主是被人毒杀的?”鹿然瞪大眼睛,“没有可能是这里的庸医见识浅短,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寒宝儿摇摇头,她与凌秋白学过医术,从未听说过有如此稀奇的病,倒像是中毒的迹象,“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敢太过确定,但听了四表弟的话,我能肯定有人想要害死姨夫。”
鹿然想了想余冬藏说过的话,能够让人对余岛主起杀心的只有那份遗嘱,她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余岛主立了遗嘱所以才狠下杀手……但若杀了岛主,有遗嘱的四公子不就成了岛主?难道是他所为?”
一想到余冬藏秀秀气气的样子,她又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
“没错,姨夫中的是慢性毒,在毒药发作的这段时间,凶手可让姨夫改变主意,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两份遗嘱。”
“从最终结果来看,凶手倒像是大公子。但是那三公子我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他下的手然后被人算计了一道,当然也有可能他不过是趁虚而入捡便宜……”鹿然想来想去也确定不了究竟是谁说为,不禁绝望地仰着头,一副崩溃的样子,“这种动脑子的事情不应该让捕快去做吗?”
寒宝儿笑了起来,“难为你了。”
“都怪那两个臭捕快太没用,”鹿然完全忽略她口中的“臭捕快”是与她同时上岛,但一想到麻烦事她总是理所当然地怪罪到颜绥身上,“哼,现在他们肯定正忙着接风洗尘,享受着呢。”
她这话可冤枉了颜绥。
作为一个有着绝对危机意识的捕快,他还没有傻到在刀尖上吃喝玩乐,来到驿站之后,他与白华第一时间从王天水那里了解了余府的一些恩怨。
寒宝儿想到的他们两人也考虑到了,只是他们现在最紧要的问题并非调查凶手是谁,而是要弄清楚,这些人的背后到底有谁?到底谁才是最可靠的合作对象。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颜绥问。
“老大余春生表面上是最有可能继承岛主之位的人,但是他为人暴戾不好相处,若是选了他,日后少不了一些麻烦。老三心思深沉老奸巨猾,聪明人最好合作,但也因为太聪明难以控制。”白华打了一个哈欠,“只有老四,既无依无靠,又软弱无能,是一个好掌控的傀儡。”
“不错不错,”颜绥点点头,“如此好用的一人,是否要去拜访一趟?”
“人家早已金屋藏娇,你又何必自讨没趣?这是过来人的经验。”白华往后靠了靠,太多天在海上飘荡,今日着地之后他还没有一点实感,只要不稳稳地靠着什么东西,仍然觉得自己左右晃动。
他瞟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对方像无事一样。
难道自己真的太老了?
“两位使者,外面有人求见。”屋外的小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喊了一声。
白华应了一声“让他们进来”,屋门被推开,意料之中,来的是两人。他们跪在地上,递出两张请帖,“我们家公子有请两位使者到府一聚。”
同样的举动同样的话语,但并非同样的主人。
颜绥心中清楚,那两位公子白日未请到他们,但三日后便是确定岛主的日子,不管如何,这两人都急着要见他们一面。
而他们,也必须见一见这两人。
“我闭眼拿一张,拿到哪家便去哪家。”颜绥说笑着闭眼上前,随意摸索到一张请帖,打开一看,“诶,是余大公子。”
他转头望向像是半身瘫痪的男子,幸灾乐祸,“那余三公子那边,就由白捕头去一趟了。”
余春生与余秋收两人都有各自的宅邸,一个在寒水岛的东边,一个在寒水岛的西边。白华与颜绥出了门之后,便坐上前来接他们的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颜绥下车之后,随着早在门外等候的管家进入府内。这宅子比他想象得要普通,平顶土墙,方方正正的,与岛上的普通房屋没有两样。绕过几条长廊,他们来到后屋的厅中,余春生端坐在正上方,他的身后站有两人,一人佩剑站立英气十足,一看便是武将。还有一人头发微白,斯斯文文的儒家打扮,应该是他的军师。
“狗奴才,”余春生突然变了脸色,“让你去请两位使者,竟然偷懒只请来一位,来人,将他拖下去严惩。”
“余大公子不必怪罪与他,白捕头未来是因他另有约会,无福消受这场盛宴。”颜绥也不客气地径直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不如就由本使者来替他享受一番。”
“让颜使者见笑了,岛上物资匮乏,与繁盛的京都自然没法相比。”余春生拍了拍手,几位仆人端着美食鱼贯而入,“不过也自有一番特色,颜使者可以好好品尝一番。”
寒水岛的水果最有名,端上来的菜肴中不乏用水果做成的菜品,颜色艳丽,酸甜可口,确实如余春生说得那般“自有一番特色”。而且颜绥喜爱甜食,可以说这些菜肴正和他心意。在船上吃了那么多天猪都懒得吃的简易干粮,现在吃到如此新鲜可口的食物,他差点感动哭了。
若是那丫头吃到,肯定会哭出来。
想到这一点,他不禁笑了起来。
“不知颜使者对这些可还满意?”余春生明知故问,他的手下早就做过调查,这次的两位使者一位爱吃,一位爱美人。既然他的三弟抢先一步投了其中一位所好,他自然也不能落后。今日回府之后,他便让岛上最好的厨子准备这些菜肴,总算赶上了最后一顿晚餐。
“满意得很,真想从此就住在余大公子府中。”颜绥说得真诚极了。
“那不如便住下。”余春生接道。
“难得余大公子如此盛情,若是弗了你的意实在不好。”颜绥又沉吟片刻,一本正经道,“只是我乃北周的官员,不能拿百姓的一针一线,又怎能住在百姓家中吃他的喝他的呢?”
余春生愣了愣,他本不是一个巧言善辨之人,碰到颜绥这种满嘴油腔滑调的人,既不能强行命令他少来虚的,还不能直接揍一顿教他好好说话,顿时语塞。
“颜使者如此清正廉明实乃北周百姓之福。”余春生身后的军师说话了,他微微笑着,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我们家公子也是仰慕你这点,所以想要好好招待,就像男子对喜欢的女子献殷情一样,出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