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对你启用感应能力?”
灵燃心中有一些奇怪的“玩性”在作祟。
“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炼马上猜到了,除了这个可能,其他可能,也想不出来了。
“是——看来不傻,也不装傻。既然你心知肚明,我希望你的回答也不要有任何装傻的成分。都是成年人,没必要自欺,更没必要欺人。”
虽然眼前的男人看着还是好脾气的样子,但灵燃还是还是觉得丑话说在前面,很有必要。
“好——你说吧,我听着。”
炼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带焕回到隐族?”
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因为我本来就属于隐族。”
炼淡然自若地回答。
灵燃听了,摇了摇头,并不满意。
“这只是其中一点,听着太官方。我想听最直白的理由。”
“……你想听什么理由。”
炼收了收自己的随信,整个人都严肃起来。
“孩子的眼睛,相关的理由。”
灵燃“好心”提示道。
“是,你既然心中有数,又何必明知故问。”
炼的声音里不见任何起伏,开始有些发冷地问。
“我想听到你亲口说出来。”
灵燃并不让步,在关于灼的问题上,她从来都是有非常强悍的原则,无论对面站的是谁,都不会动摇她的原则。
“喔。是,为了灼的双眼。”
炼心中有些累,又有些莫名心酸,不想在与眼前的人绕圈子。
灼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最难过的两个人,除了自己,剩下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所以,她不会有其他企图,或许只是想从自己的话语中寻求一个心灵慰藉。
“为了?是什么意思?”
灵燃不放过任何一个字,任何一个词。
“我希望灼的眼,能带回灼——在一个灼熟悉的环境里。”
声音愈发冰冷,却也愈发坚定。
灵燃一时语塞。
这句话,跟她这些年来回在心里猜测的,完全吻合!
但亲耳听到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却是另外一种完全截然不同的震撼!
“你想的,应该也是如此吧。”
炼想叹口气,可还是忍住了,他能读懂眼前这个女人的表情。
“嗯,是。谢谢,我知道了。”
灵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谢谢”两个字,可本能地她只想说这两个字。
气氛在两天之间陷入沉寂,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点什么缓解一下。
“那这个孩子,你怎么考虑的?”
如果对于上一个问题的答案,灵燃心中有底,那对于这一个答案,她完全没有——不是不能有,而是不敢有。
她听到自己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声音里有明显的颤动。
“……”
炼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犹豫,又闪过一丝悲伤,而后迅速恢复了什么都没有。
“我的心里只有灼。”
“……”
灵燃的一颗心,瞬间被电光火石般猛烈击中,刚抬头,这个男人却消失了。
下意识再启用感应,却怎么也感应不到了。
终究是要“牺牲”这个孩子么?
灵燃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发问,却辨别不了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刚刚消失的男人。
如果真的要的要“放弃”这个孩子,那当场灼奋不顾身救下这个孩子牺牲了自己的意义又何在?她的心里又何尝没有灼,可面对这样一条不能算无辜的生命的拷问,她是断然不敢直面,更不敢斩钉截铁地回答的。
所以,这个男人,不仅对他自己狠,对焕这个孩子,似乎更狠。
灵燃不敢再往下想。
有些问题,问深了,反而容易伤到自己。
*
炼往上一连窜了好几个阁层,刚站定,便取了支烟,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擦,就点燃了。
左手夹着这根烟,右手摊开,出现一本薄如蝉翼的卷宗。
是他的妻子的卷宗。
十八年前,他失去了她,带着那个她拼死救下的孩子,离开隐族,什么都没带走,就带走了这本卷宗。十八年来,无数次,夜里一个人泪流满面的时候,他都会把这本视若珍宝的卷宗拿出来,独自在月光下轻轻翻阅,看到那些美好的记录时,总忍不住破涕为笑。
到如今,早已倒背如流。
这些天,他除了在寻找关于隐校关键人物的可能匹配的卷宗之外,还在寻找关于他最爱的女人的卷宗,当然不是他手中的这一本。手里的这本,只有她的过去,只有到她离开的那一刻为止的记录。
他想要找到关于她的“将来”的记载!直觉告诉他,这样的记载是存在的!就在这千万层的隐史阁里——其中某一层!不会错的!即便他深知关于“将来”的卷宗一经打开,就会自动燃烧毁灭于这茫茫天地间,再也找不回来,他也愿意冒险一看!只要能让他看到关于他一生挚爱的“将来”!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哪怕是让他去死,也在所不辞!
灵燃,是不是在找灼的卷宗,炼无法确定。
但有一点他非常肯定,那就是,作为灵氏的后代,灵燃肯定知道关于“将来”的卷宗的存在,只是极有可能,她和自己一样,并不知道这“将来”的卷宗具体藏于哪一阁层!
所以,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测一样,连着两晚出现在隐史阁的灵燃,也在找灼的卷宗,那她肯定不会放过寻找灼“将来”的卷宗。
无论谁先找到,那个“将来”的卷宗都只有一个结局,就是在隐史阁当场燃烧至无!
所以,注定只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看到关于灼的“将来”!
除非,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找到,愿意与剩下的那一个一起分享,共同打开那本特殊意义的卷宗,一起解开灼的“将来”之谜。
但似乎,这样的可能性很低,除非事先进行沟通。
炼想起刚才灵燃问的第二个问题,忍不住头皮发麻。
关于这个孩子,又何须她灵燃问,无数次,他也问过自己,可终究寻不到一个非常两全其美的安排。在灼和这个孩子之间,他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挚爱。
可这十八年的陪伴,又如此真真切切地存在,如果说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显然是虚假之言。但他没得选择,除非这天地之间真的有一举两得的安置方法。
或许这就是这个孩子的宿命。正如当初灼以性命相护,她和灼之间注定是息息相关的牵扯,剪不断,也不可能理得清。
对于他而言,他还是那句话,永远只选择灼。
其实很多时候,炼是怕见灵燃的,不仅因为当年灼的事,还因为灵燃带走烁儿的事。
他怕有朝一日,灵燃会知道一切的真相,也怕知道真相以后的她,无法释怀他所有的隐瞒。可那种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即便顾上了,灼都不在了,告不告之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至少那时的当下,毫无意义。
烁儿这个孩子,注定一帆风顺,健康无虞。
因为有他和灼的双重庇护,再加上灵燃的悉心照顾,出不了什么问题。
这就足够了。
这一场活着,无论对谁,真正的意义都是经历和陪伴,其他都是次要的。
无需费力纠结。
*
穆烛的房间灯还亮着。
她还没睡下,虽然已知是深夜时分,但始终毫无睡意。
很多时候,她会像现在这样,纳闷,无数个夜晚或是日间,这个隐史阁,除了担起守护之责的穆氏,是否还有其他人出入。
当然,其他人是指炼氏和灵氏。
如果同是穆氏,她穆烛自然第一时间就能发现的了,但如果是炼氏或灵氏,任凭她再如何全神贯注或是屏气凝神,都察觉不到。
穆烛也会自问,如果炼氏或灵氏在隐史阁,他们都会翻阅哪些卷宗。许是关于他们自己种族的,又许是关于商氏,白氏和穆氏三大支族的,亦许是隐族下面不同的各个支族,无论起眼不起眼的。所以,那些归隐的炼氏或灵氏,会不会其实无声地栖居于偌大一个隐史阁里,没日没夜地编写着新的卷宗。
因为她至今都不明白,到底是谁撰写了这些浩渺的卷宗,总不至于这些卷宗自动生成的吧……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她穆烛都无法求证吧。
这历来,也不是她们身为穆氏,该考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