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唉?!啊~~~~~~~~~~~~”
门口正换班的侍卫都停下了脚步,齐齐的望向寝殿的方向,一声呼喊后,门内恢复了一片安静与祥和,禁军继续交换岗位。
殿内的二位恢复了理智,重新并排躺了下来。
“王述的谥号选好了么?”司马奕衣衫凌乱又披头散发,却依旧大大咧咧的躺在榻上。
“祠部尚书已经拟好了三个,明日就会递上来。朝会上想必就有答复了!”相龙叹了口气。
“王述乃我朝第一忠臣啊!王坦之此人虽不肖其父刚正不阿,也一心为社稷,想必他日只有凭借此人能与桓氏掣肘了。”司马奕也随着相龙叹了口气。
“王家虽堪大用,你不是一直心系谢公家的石安,何不再下旨宣他共商大事。”相龙道。
“谢安曾与王羲之隐世多年,高卧东山,意为避世。况且王谢二人是那桓氏的旧相识,桓温视此人甚重,未必能为我所用啊!”司马奕又想叹气。
“此人东山再起不就是为了稳固司马氏江山,制衡桓氏么?”相龙还是想争取一下这位名望甚高之人。
“他是为了谢氏全族,怎么会为了我?再说了,仅凭谢安一人之力,恐非易事,桓氏势大,荆襄九郡盘根错节,难以动摇啊!”司马奕摇了摇头。
“靠别人是不行了,咱们自力更生吧!”相龙目光炯炯。
“说来说去,你还真想跟着桓温老贼去北伐啊!”司马奕差点蹦起来。
“冲锋陷阵战死沙场乃我平生志愿,但是后勤补给也是为北伐出一份力啊!”相龙投来狡黠的眼光。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相龙亲自去凶险非常,到时候我们就算有意为难桓氏,也会落下口实,遭人非议,不可亲去,此事尚待我斡旋。”司马奕咬咬嘴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已然不再顾及对方面色如何了,想的都是自己的心事。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舍不得我么?”相龙假装没好气的说。
“”司马奕眉头一簇。“相龙,你说猪脑和羊脑还有牛脑放在一起炖会不会好吃?”
“哈哈,你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相龙咂嘛咂嘛嘴。
“明日一早你就去炖一锅。”
“好好好,不对,遵旨。要不我这就去拿几块糕点吧?”相龙作势就要起身。
“糕点没用。”司马奕摆摆手。
“糕点也可以果腹啊!明日晨起再喝汤。”还是要起身。
“不,你需要的是脑子。”
“???”相龙表情很费解,不是饿了么?
“嗯。脑子”司马奕再次加重了语气。
“……”,“你说谁没有脑子?”相龙的表情阴鸷了下来。
“啊!~~~~~~~~~哎,轻点!~~~~~~~~~~~”
寝殿外更换灯烛的内侍官刚刚点好新换上的烛,就被殿内的一声吼叫吓得一抖,恍然间竟吹息了新烛,他一边重新点燃烛火,一边恨恨的向内殿剜了一眼,嘴里叨叨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第4章 鱼佩出处引人猜忌,桓子符借机杀殷浩
侧望远山笼仙瘴,俯折黄梅化冰河。芬芳不过三月,转眼腊梅已败,这不可方物的美盛开于冬,却在春风中消散,宁在艰难困苦中独自绽放,不在温柔和煦中争奇斗艳。低眉顺目能保万全,但全力一搏不见得就粉身碎骨,自古富贵险中求。
“相龙,你说当年真的是殷浩将这块玉佩送给王兄的么?”司马奕穿着宽大的素袍,侧枕在楚相龙的腿上,合着双目,一手摩挲着鱼形玉佩。
“殷将军此人自视甚高,当年太尉、司徒、司空三府征召其为官,每每辞而不就,隐居荒山近十年,当年与桓氏相抗衡的庾氏也请他不动,还自比管仲、孔明。哀帝年幼,人微言轻,怎么结交的此人呢?定是以讹传讹。”相龙一面慢慢从司马奕耳中拉出耳扒,拿起铜丝鹅毛棒继续为他采耳,一面轻轻的道。
“既然这样,就没人知道这玉的来历了?可是兄长当年让我一定要随身佩戴这玉,不就是为了告诫我,吸取殷将军的教训,对桓氏要慎重处之,嘶~。”那鹅毛恐怕是搔到了司马奕的痒处,他微闭的眼珠转了转,发出轻声哼唧。
“当初你兄长也未曾告诉你这鱼佩的来历,不过如果是殷将军之物,还有一人,应该知道。”相龙见他舒服的样子,不禁手上的鹅毛在那处又扫了扫。
“何人?”
“当今丞相,司马昱。”
“这个人,恐怕知道内情,也不会对我和盘托出的。我可是坐了他梦寐以求的位子,挡了人的去路,还如何求人呢?”这世上偏偏就是有一种人,吃了葡萄还要说葡萄酸,既然坐了这九五之位,就是要承受来自四方的重压,权臣的挤压算什么,同族的亲人,也倒戈相向。孤家寡人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真是太贴切了,可偏偏这王位不是他想要的。司马奕微微睁开双目,美眸流转,随即又轻轻合上,挥了挥手。
“当初殷浩将军推诿了桓氏庾氏双方的邀约后,单单因为琅琊王司马昱的征招就入朝,凭此就能看出两人交情匪浅。”相龙想了想又道。“传闻支道林曾与殷浩在司马昱府中清谈,论辩时支道林便落败,司马昱还为此夸赞殷浩思纬淹通,比羊叔子。司马昱如此崇尚清谈之人,想必对殷将军十分倚重。”
“嗬,没有这份倚重,怕是殷将军现在还能好好的活着。没有被委以北伐的重任,他能因此与桓温决裂么?”司马奕放下玉佩,由着它随着衣摆垂下,躺在衣袍的褶皱间,谁要管它是何人相赠,他只知道除了这江山的宝座,兄长只单单留了这么一个物件给自己,最后的亲情,最后的关怀。
“桓温也没有真正深恶于他吧,毕竟默许了朝廷为殷将军改葬。传闻殷浩罢黜后桓氏曾修书令其任尚书令,殷浩以空白信函复之,这才惹怒了桓氏,任其继续流放,死于荒陌,白衣下葬。不过桓氏终究是后悔了,顾悦之上疏追复殷浩原官位改葬,是否就是他从中暗示了。”相龙一向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真的很有做将军的头脑,不管是什么小道消息,他都乐于搜集,整合到一处,分析其中的联系。
“桓氏还真是惜才。”司马奕嗤笑一声。
“惺惺相惜吧,毕竟只有殷将军才是他唯一的劲敌。”说到此处,相龙也有些唏嘘。
“逝者已矣,可惜殷将军一生事业付之东流,只因信错了人。”司马奕睁开双眼,像是要起身又有些不舍这和煦的春阳,这样舒服的令人发指的时光,还能享受多久?为了永远的留住它,是否要冒险拼杀呢,会否也如殷浩般一败涂地,落得凄惨下场。
“如此说来,这玉佩还是不知何人所献。”相龙疑惑了。
兜兜转转的话题,看似围绕着玉佩,实则是内心的考量与自我的博弈。我辈不才,立于家国动荡之时,英雄四起之林,谋一出路,愿上苍庇佑,能守住最后的一点真。司马奕望着相龙,英气十足的脸,却带着柔暖的目光,哎,算了罢。“玉佩所献者何人并非最为重要,为何兄长要我玉不离身?”司马奕不想追究玉佩之事了,像是发问又像是回答自己:“是不要我与桓氏为敌么?”
“那你当真不要听兄长一言么?据说当年王羲之曾多次劝告殷浩莫要与桓温抗衡,提议三人共同匡扶司马氏的旧日辉煌,要三人携手共为天下苍生造福,可惜殷浩并未采纳其意见执意与桓温抗衡,才致身陨,王右军经此之后心如死灰,便隐世云游去了,如此看来三人本来交情菲浅呢。”相龙的小道消息又来了。
“你这是自比右军,要劝我也莫要与桓氏为敌?桓氏加殊礼的时候,是谁拿着鸡肋,让我杀罪臣来着,此时怎么收声了?”司马奕变脸之快也好比翻书。
“不敢比不敢比,我当时是怕他作威作福到咱们脸上,谁知道他受了殊礼,反而回他的扬州去了。”相龙心虚的挠了挠下巴。
“你见哪个封疆大吏会在天子面前立规矩,不都是回自己的老窝当土皇帝去了!他这个扬州牧,做的比我这皇帝风光啊!”司马奕连享受的心思都没有了,言毕就要起身。
“恩,天高皇帝远,他确实逍遥。”相龙也收起鹅毛,眼神似神游。
“怎么着?羡慕啦,三公子有何打算啊?要不要朕赐你一匹快马,你这就去找你的桓公去啊?”司马奕阴阳怪气起来真不是常人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