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感到不可置信,居然是命蛊毒,看来这群人不只是狠毒那么简单了。
命蛊毒可不只是毒发而已,一旦沾染上,立即毒发,毒发时犹如万针钻心,令人疼痛难耐。
不仅如此,下毒之人还会不惜代价遴选出能够熬过这种蛊毒的人作为药人,所谓药人,是指以血肉为药,可诊百毒,药人通常会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一旦被人捉回,就会被养在暗室的铁笼里,不见天光。
我愈发地搂紧了身后的公子,完了,我亏欠得大了,这回该不会是要以身相许吧?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涌泉之恩,该何以为报?
施栩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状况,脸色发黑,良久未做决定。
这个时候若是阿弦在就好了,师兄的那只仓鼠可是能解百毒的。
一直在旁侧歇着的花枳突然提议:“要不我来试试。”
她早先因吸入太多的烟火而体力不支,倾国之容也被碳灰掩去一些,身子还在发颤。
施栩客气问道:“姑娘会解毒?”
“我便是解药。”语罢,谁都未料及,她会狠决地把自己手腕给割出一道深痕,鲜血从其间奔流而下,很是渗人。
她也不敢浪费,对准那些伤残患者的嘴唇喂了一些血,再转去下一个。
河岸边的高地上尽染血色,在暗夜的油灯照射下,生生的涌出了一股厮杀的味道,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汹涌而来,鲜血稀稀拉拉遍布在人的衣襟边上,我看了看身后的男子,打算去搜集一些血来给他解毒。
谁知我一动作,手却被他紧紧拉住。
他转醒过来,对我做了个口型:“我没事。”
我连忙伸手去感受他的脉搏,脉像平稳,看上去情况好多了。
我奇道:“你怎么会没事?”
他笑了起来:“我当然会无事。”
啧啧,这人太过狂妄了些,看来我是白担心一趟。
心里面这样想着,不自觉就说了出来:“原来你是装的?”
他立马咳嗽了一声,顺势就又闭上了眼睛:“谁说的,我还是很虚弱的。”
这样也行?!这么虚弱的吗?!
我无语望天。
彼时近水楼之人动作麻溜地搭好了窝棚。
花枳本就身体羸弱,此刻因失血过多,连步子都是颤颤巍巍的,可是还有那么多的人没有获救,她也不愿停下来。
“怎么拖拖拉拉的!是不是想着我们去死呢?!”一个二世祖受不得钻心之痛,忍不住惨叫了起来,顺手抽了仆从两耳光,“还不快把我扶到前面去?!你想让我疼死吗?混蛋!”
“少爷……这……”
仆从进退两难,毕竟这救人还是要排队来的,可他对自家少爷的命令也不敢违抗,前面还有几个为了给自家少爷挡箭而受伤的仆从纷纷退到后面,忍着自己的钻心之痛,给二世祖让出位置,让他排到前面去了些。
施栩听见这边的动静,马上搞清了情况,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就带着人来了这里。
温和道:“公子稍等一会,姑娘也很不容易。”
“呸!”二世祖对着施栩吐了一口唾沫,“老子今天是来看姑娘的,不是来玩火的!现在这样还不是给你们近水楼害的!你们倒好,死对头找上门来了,就光顾着害我们!还摆出那一副假惺惺的面孔,我呕!”他用手扣挖嘴内,生生咳出一口痰来。
施栩面布阴霾,对手下吩咐道:“去云,你们先把这位公子给安排到前边临时的棚子里,既然他受不住了,便早些治疗。”
“栩公子!”去云双拳紧握,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二世祖,极其不满,那人居然敢对栩公子吐痰!栩公子就是脾气太好了,才受得如此欺凌!
施栩眼神凛然,不容否决,示意他先把二世祖给安排好。
去云只好十分不情愿地与仆从一块把二世祖给扶起来,期间那二世祖还是骂骂咧咧,惨叫声不绝。
“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群小白脸了,没一点男子气概,整天就会勾搭女人,那群女人就是被你们的皮相给蒙骗了!”
去云实在是听不下去,忍不住反问道:“那么请问公子你有什么男子气概?!”
“我呸……”二世祖还想再说下去,去云在他脑后一按,他昏死了过去。
去云不屑道:“本来还不想让你这么好受的。”
昏过去的时候的确是疼痛感要少一些,去云有些不满,奈何他骂的话实在是太过于难听,骂他就罢了,居然还敢骂他们栩公子!
“唉,快来人!她晕倒了!”病人的惨叫中带着点无措:这人要是晕了,他们还怎么保住性命?
正在给一个病人喂血的花枳终于撑不住,彻底晕倒在地。
剩下的人都面露惶惶之色:“我们都快要没命了!这晕倒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第6章 事实非实
父亲大人说的没错:生死关头才能知道人心的厉害之处。
已至夤夜,星光黯淡,夜幕之下,丑陋竟也能变成理所当然。
花枳一晕过去,原本作为许多人救命恩人的她竟然就这样遭到了众人的唾弃,如今世道炎凉,已非往昔可比。
“如何?”
那个男子突然睁开眼,啧啧,果真是装睡?
他懒懒道:“勿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心思被人家看穿,我也不好承认,努力辩驳道:“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我明明没有。”
他反而笑了起来:“我又没说是谁,你何必无故把这‘罪名’安到自己身上?”
小人就小人吧,我随父亲大人驰骋沙场多年,还怕丢了这点面子,我于是干脆豁了出去:“好,我是小人,那你也不是君子。”
“我没说我是君子啊。”
“……”
我斜睨着他,无语至极,经验告诉我千万不能同这人多说话,否则我迟早会被他给气死。
我粗暴地把他的手给拉过来,一看,伤口竟已愈合得七七八八,这人的愈合能力不错啊,都快赶得上我了,当初我可是在战场上受过大大小小无数次伤,才锻造了这具身躯。
看着看着,我注意到他衣袖间藏着一个腕套,这腕套……可真是一言难尽,它是粉色的,粉色的也就罢了,上面居然绣了一个人,其实这也没什么,万一这是他心上人给他的定情信物呢?关键是那人绣得——看不出是个人,我也是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那人应该是穿着盔甲、手舞长丨枪,可那盔甲绣的得像几片大块的树叶子,长丨枪则绣得像一根木棍……
我终于忍不住大声笑出来:“请问这位翩翩公子,请问你为什么戴着一副这样‘配得上’你的‘华丽无双’的腕套呢?”
我把“公子”二字咬得极重,意在表示这腕套委实不适合他。
他定定看着我,神秘兮兮道:“这可是我的心上人送给我的。”
“你的心上人可真有眼光。”
真没有眼光。
他失神了一会,用轻得几乎只能他自己听见的声音缓缓道:“是啊,她一辈子只干过一件没眼光的事——那便是看上了我。”
我看他语气间有些许伤感,也很识相地不再与他开玩笑,开始观察那边的情况。
县令老爷正好匆匆赶了过来:“去药房掌柜那儿多熬点止痛的药草。”
上元灯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就是再怎么腐败也不能冷眼旁观,只好吩咐手下人做些鸡肋的事情。
止痛药对命蛊毒并无任何作用,当前最要紧的还是保住小命,而剩下的人已经毒发多时,若是撑不过去,怕是要看造化了。
还在苦痛之中的岸边民众哀嚎遍野,惨叫声连绵不绝,听得人心里直瘆得慌,这连绵起伏的尖利声音中携带者血腥的味道,与夜风的冰凉调和,竟是说不出的诡谲。
官府衙门也难做决定,既不好意思放花枳的血,一边又碍于民众的压力,不愿当众说出放弃的话来,只得一直保持观望状态。
另一厢,去云为花枳止住手腕上的血流如注,又细细检查了花枳的伤势,面色凝重,对施栩说道:“栩公子,这位姑娘先前吸入过多烟尘,现下又流血过多,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
施栩未回话,只是点了头,为花枳擦拭面上的污垢,去云打了水来,在旁侧与他一同照料着花枳。
除去面上的污垢,花枳的倾国姿容开始显山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