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这旅店开的时间少说也有十来年了,一人当掌柜算账,一人当后勤,把一户二进四合院七割八割成了不少院落,开的倒是红火。
而如今扬州城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没有路过的行商,旅店自然就开不下去。夫妻二人就换了个营生,日日挑着货出去卖,也能过日子。
“如今这日子好就好在屋子多,再多客人来了也不怕。”杨大嫂苦中做乐,同薜荔她们打趣道,“我看妹子生的这般俊俏,心里面一见就喜欢上了。若是日后还能再见,嫂子我这一家缓过来了,到时候给你做上好炖猪头!这可是我拿手绝活。”
薜荔心中不忍,“莫怕,总不能闹一辈子的五斗米教。想来朝廷知道情况之后,肯定会派兵下来捉拿那个五斗米教的天君,还大家一个繁荣的扬州城。”
杨大嫂却不像薜荔这么乐观,“朝廷哪里就这么容易知道了?我听隔壁说,天君施了法术,凡是到城外面说这件事情的人,都会被天君知道,然后用天雷之术惩罚那个人。我看,若没有能和天君抵抗的人,这扬州城只怕一直都会这样。”
绘春脑子活,她觉得这天师看样子的确是厉害,可为什么........“他不是个天君从汉代活下来的吗?怎么还需要吃饭!竟然要每天每人五斗米,这岂是神仙之为。”
小刘妈妈见多识广,她冷笑着道:“天君当然不必吃饭,可其他人呢?那些个信仰他的官吏们只怕正是要靠这一手捞钱呢!如今**,他们这般大肆搜刮,还叫什么一城父母官!”
杨大嫂万般赞同小刘妈妈的话,就好像是遇到了知音一般忙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痛斥那些“坏官们”借助天君捞钱,不顾百姓的死活。
薜荔越听越不对劲,起先聊得还是正常的,说这每日五斗米的确是不对。可说着说着,怎么就变成讨论天君的法力有多强大多灵验,救活濒死的老人和感染疫病的少年,还能让白纸显字,确乎是个得道高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常州扬州都不是现实中的那个方位。具体来说应当是从海边到内陆依次为:淮州-扬州-常州-西州的一部分-大宁都司
第63章 值银二十两的灵童
薜荔笑道:“可我倒是觉得,如果天君真的有法力的话,为何这法力都只用在盯着别人骂他上呢?想来佛祖神仙都应该是慈悲为怀,救助百姓的才对,只有那些妖怪才会动辄鱼肉乡里。”
杨大嫂愣住了。她既觉得薜荔这话说得没问题,可是又不太高兴天君被诋毁。在她心里,天君就是那些个被奸臣蒙骗的小人,只要让天君除掉邪祟,自然扬州城就会越过越好。但好像的确是只有妖怪才这般害人。
“姑娘这话说得真真是有几番滋味,”她实在想不太通,“那姑娘给我解释解释,这起死回生的法力又到底是真是假?我看,天君还是好的,只是下头人作孽罢了。”
这是彻彻底底的信奉上了这位天君。
薜荔跟在杨大嫂后面进了屋子,没有继续和杨大嫂辩驳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五斗米教的究竟是为何而起,在扬州城里是如何兴起的。
杨大嫂喜欢这个话题,她满肚子的圆光显影、捉鬼拿妖、洒水救人、点豆成兵的故事就派上了用场,像是夸耀着自家子侄辈的事迹一般的如数家珍。
小刘妈妈和绘春边铺床叠被,边竖起耳朵听杨大嫂,还时不时点头道:“看来是个真神仙,若是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轻动他来救一救向县。乌桓人肯定打不过他!”
绘春则拿了一床多出来的棉被,抱着去给留福——留福不放心马车,或者说不太放心这扬州城的治安,打算夜里就睡在关马的那个房间里以防万一。
等她再回来,也接上了小刘妈妈和杨大嫂的话题,说起了她这些年在陈家听到过的志怪故事,“杨嫂子说的对,这世上确乎是有许多神奇之事的。我听其他人说,某年月某地有个农妇半夜回家,不小心遇到了贼人想要玷污她,农妇宁死不从被杀死了。后来农妇托梦给了当地县令,抓住了贼人,才发现这贼人遭报应烂的鼻子都没了!可见万物是有灵的。”
薜荔一个唯物主义者,勉强在一群唯心主义者的迷信话语里面搜集着有用的信息,勉勉强强拼凑了个大概。
原来起先这个五斗米教的天君是在扬州城内的一家道观里的道士。一天醒来非说自己不是之前那个郁郁不得志的穷道士,辞观出门不知怎的居然搭上了吴指挥使,把他骗的团团转。吴指挥使又把他介绍了关系好的扬州府布政使。
这样一来二去,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天君人物。而后又开了好几次论坛讲道,大肆扬名,更可巧的是次次论道都会有些诸如“抬着濒死的爷爷前来求救的人”出现,让扬州百姓也对他深信不疑。
结果没想到自打去年开始,这位就开始闹幺蛾子。先是要每家每天来他的教派里买符纸,接着又把城内原本的佛寺道观全给拆了,最后就是如杨大哥所说,要每人交五斗粮食。
都这样了,那个天君如果还是清清白白什么事情也没有做过,薜荔就敢说陈良翰是个老实敦厚热情善良的好人。
而且这般大肆侵吞粮食,囤积粮草,排除异己,只怕想捞一笔走都是好的,估计这天君和站在他那边的人都所图甚大,注意不小。
薜荔把前因后果了解的七七八八,大致已经清楚了如今的情况,暗暗下定决定明天一定要早点离开扬州。以免陷在了扬州城里面,导致陈老爷的折子白写了。
“绘春!”薜荔笑着对绘春招了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你去和留福哥说一下,咱们明天天不亮就起来。等打过五更鼓,咱们就和那些倒夜香的一起出城。赶明儿加快些脚步,只要需要一日夜的时间就能到京城了。”
绘春利落的答应下来,当即跑了出去告诉留福了。
杨大嫂和小刘妈妈这边听着她说话,笑道:“你家这姑娘说话极为干脆的,话里话外之间就把你们所有人的主意给做了。若是将来我姑娘也能这样,必定不受婆家的欺负,我也就省心了。”
小刘妈妈不知道怎么答这话,略有些尴尬的“唉唉”了两声,眼神就飘向了薜荔这边。
谁知道薜荔自然而然的就接过了杨大嫂的话,“这都是我妈妈教的好。她是个读书识字有能耐的人,我这还学不到她半分半点呢!”
杨大嫂对女儿经兴趣也不小,“让姑娘认字这么好?我看那些大户人家也常有请女先生给小姐们讲课的。只是我们小门小户的,我和他爹斗大的字不认,只会算账。”
薜荔把话题极为成功的转到了女子识字上,而小刘妈妈却怔怔的有些出神,忽然就想起了四年之前,第一次见到薜荔时候的样子。
小刘妈妈眼睛里映着蜡烛闪过几丝泪光,很快便随着几下眨眼而消失不见。
就在此时,绘春推开门冲了进来,焦急的对着杨大嫂道:“杨嫂子,您快出去看看吧,外头来了好些人,说是官府里的人,杨大哥和他们正吵得厉害呢!”
薜荔按住了绘春,“慢慢说,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绘春把气息捣匀了才道:“我当时正和留福哥说这事呢,杨大哥在一旁保证明早肯定能走。结果我刚一转身,那边大门就被敲响了,至少有四五个人拿着个牌子硬要塞给杨大哥,说杨家.....杨家........”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下半截话卡在嘴里,犹犹豫豫的看向杨大嫂,一副不知道该不该往下继续说的样子。
要是绘春直接把话出来,杨大嫂说不定还能坚持住,她这一犹豫,刚才还开开心心聊着育儿经的杨大嫂直接瘫了,“绘春姑娘,他们不会把我家当家的给抓走了吧?”
她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站起来,撑着就要往门外走,小刘妈妈死活拉不住她,忙让绘春把话说清楚了,“你这孩子,在陈家怎么教你的?说话说全,这又没人打你板子!”
“那几个人穿着五彩斑斓的道袍,说杨家是被选中的灵童之家,要把孩子送到天君府上当道童,明天他们在天君观等着杨家拿牌交人。”绘春看情况也知道自己惹事了,竹筒倒豆子般的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薜荔心中一沉,她上前劝阻杨大嫂道:“嫂子,这些人来这里只为了通知罢了,咱们出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倒不如在这里等着杨大哥他们回来,再一同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