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妈妈一时静在了原地,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好半天才道:“傻孩子,你将来嫁的远是要受欺负的。这缎子有点旧了,我先拿着去找迎秋换一下,你自己回去吧。”
薜荔没有动,坐在暖阁里面,看着小刘妈妈背对着她,拿着衣服快速的离开了房间。她装作没听出来小刘妈妈的哭腔,微微叹了口气,抹上笑脸。
等她再次回到小丫头斗草的场地时,发现这群小姑娘们一个个战若寒蝉,排成一排站在廊子下面,低着头,红着眼眶,也不敢动上一动。
薜荔拽住了最边上的小梅香,“你们是不是斗草斗急眼打架了?”
小梅香悄悄告诉薜荔道:“是刘妈妈回来了,见到我们就立起眼睛,说她不在怎么娘院子里的规矩就成这样了。然后就让我们罚站。”
薜荔拧住了眉毛,掀帘子进了屋内,就看见李夫人正和一个穿着毛青布大袖衫的妇人说着话,有说有笑的,便悄悄拿起了一盘点心,走过去,放在了小炕桌上。
李夫人亲热的拍了拍薜荔的隔壁,给她介绍道:“你年纪小,不认得。这是之前跟着我嫁过来的丫头,你叫她句刘妈妈就行了,如今替我看庄子呢,一年到头也少有回来的。”
如果单说刘妈妈,薜荔可能还不是很认得。但李夫人这一番话下来,对面这个眼露精明之色的妇人是谁,她就能对上号了。
这位正是让小刘妈妈加上一个小的原因所在。
她和小刘妈妈都是李夫人的陪嫁丫头,之后也相继成为了妈妈级别的人物。只不过和小刘妈妈不同的是,刘妈妈嫁了一个管庄户的管事,生活不错,也就向李夫人讨了个看庄子的差事,常年和丈夫待在城外面。只有交东西的时候,才会借机来一次府里和李夫人套交情。
薜荔便道:“刘妈妈一看便是个福气滚滚的好人,慈眉善目,倒像是我前儿看过的一副观音像上的玉女。”
刘妈妈忍不住笑道:“这小油嘴,我像什么玉女。回头把我家小子带过来,和她站一块才正好是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李夫人笑呵呵的听着,也没搭话,等刘妈妈说完了,才缓缓道:“和你家小子扮金童玉女只怕是不能了,我最近认了她当闺女。这几日亲热的很,竟然舍不得离开半分!”
刘妈妈面色不变,继续道:“扮金童玉女能是个多要紧的差事,能配在真菩萨身边伺候,才是最重要的。您看这孩子如今能日日守着您,可把奴羡慕坏了。”
这马屁功夫,可真是出神入化臻至成熟了啊!
薜荔听着这场和她十分有关系的主仆对戏,心里刷屏了对刘妈妈的赞美之词。怪不得人家能抢下这美差呢,就靠一张嘴,就足够了。
刘妈妈想让自己小子进陈宅干活,还流露出一点和薜荔结亲的意思,被李夫人否了。但刘妈妈竟然半点怯意都没有,连忙转换了话题,变着法儿的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看李夫人脸上的受用神情,只怕早晚刘妈妈的儿子会进来干活。
薜荔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掺和进去神仙打架,只在点到自己的时候笑着回复,其余都默默的站在了一边,连为小丫头们求情都不敢提。
还是李夫人想要单独和刘妈妈说什么,想把薜荔支出去,才借口让她去看着小丫头扫地。
薜荔好不容易找到了逃出去的“鸡毛”,话都不敢多说就走了出去,直到到了前后院的夹道上,才敢稍微停下来揉揉腿。
小丫头们欢天喜地的干起了活,干着干着就变成了互相比扫到的东西,薜荔也没有拦,而是坐在台阶上当多人小品看。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陈家大哥儿领着个小厮从左边门走了进来,直奔着薜荔就过来了,见面便不客气道:“你是薜荔?就是你害我娘抄佛经的?”
薜荔笑了下,用手掸了掸袖子,慢慢的道:“大哥儿此话说差了,您的娘只有李夫人一个,李夫人每日抄的佛经可是为了全家祈福的。我那来的这本事呢?”
陈家大哥儿叫陈良翰,寓意是期待这位能够登堂入朝当翰林的意思,可是实际上吧......薜荔上下打量了下这位年已十二,却连字都没认全的“倜傥人物”,打算看看他还能说出来什么话。
谁知这位大哥儿还没说话,旁边的小厮先来了一句,“叫谁大哥儿呢?这是你翰哥儿。别叫的这么亲热。”
薜荔面无表情,甚至连给对面两个自掏钱送进精神病院里治治脑子。
她现在真的充分体现了一把什么叫做“现实和想象的差距”。
本来在原著当中,这位陈良翰,也就是大家常叫的翰哥儿,出场的时候堪称是向县千万少女的梦中情人。什么长相俊朗,家里有钱,情商高超,会说话哄妹儿,乍看下去,是个男主标配。
可实际上,长相俊朗只说明皮囊好,内里草包到经商读书都不行。情商和哄妹儿手段是通过混迹各大勾栏里学来的,十几岁就会拿金子捧戏子的货,骗个小姑娘还不容易。
女主就是因为看走了眼,以为这位是什么优秀结婚人才,可以把她拉出泥潭的救星,才从一处陷阱里转移到了另外一口破井当中。
陈良翰被薜荔一席话挤兑的不行,想说话又觉得说什么都是错,小厮找回来的一点场子又不足够平息他的怒火,憋了半天才道:“好好好,好你个丫头,我记着你了。你可等着。”
薜荔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陈良翰,眼里明明白白就五个字“等着就等着”。
气的陈良翰一甩袖子,带着小厮跑了。
预计接下来的戏码会是陈良翰向薛宝儿告状,薛宝儿向陈老爷告状,陈老爷要么安抚下薛宝儿,要么会直接过来兴师问罪。
但是考虑到不久之后的巡抚,兴师问罪的可能性不大,结局最大的可能性是被陈老爷强压下来。
不过也得考虑到薛宝儿直接上李夫人这边哭诉,以及陈良翰找人套她麻袋这两种可能性。
然而如果是前者,那就说明这母子俩是一对蠢蛋。如果是后者,那就是蠢上加蠢,都不足为虑。只是不能让对方抢占了先机。
薜荔对着墙站了一回,脑中拼命回想起自己前世家人的脸,酝酿了半天情绪,才去了正房向李夫人汇报情况。、
她特地找了一个阳光充足能看见脸的地方站着,强装出来一脸笑意,对李夫人道:“她们干活挺利索的,一个个都十分勤快,连翰哥儿来了也没有怎么分心。加上门外那块地儿也赶紧,倒是现在就干完活计了。”
李夫人“嗯嗯”地随口答应着,看完手上贴子,刚一抬头,就觉得不太对,连门问道:“你脸上怎么了?难道有小丫头不听话,欺负你了?”
第15章 要蜻蜓还是要蝴蝶
回答这个问题,最重要的不是把陈良翰描述的有多罪大恶极,而是要时刻谨记自己九岁小姑娘的身份。
一个九岁的小孩子,被人当着面指责了,事后有人给愿意给你撑腰,那么她会说什么?
薜荔鼓起了脸颊,这些日子里吃的好睡的好养出来的肉让她的脸像个馒头,肉嘟嘟圆滚滚。李夫人就没忍住,先上手捏了捏薜荔的脸,把她抱在怀里,才听到薜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谁知道大哥今天怎么了。我坐的好好的冲上来就指着鼻子数落,让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并蒂花都掉到了地上,还被大哥身边的小厮踩了上去。本来想把这花给您的。”
薜荔说完后,便抱着李夫人的胳膊撒娇,扭糖丝似的往李夫人怀里蹭,仿佛纯然是因为拿来斗草的花丢了而难过,“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双头花!和您那朵像生花一模一样的!”
李夫人没忍住,拍了下怀里姑娘的后背,笑骂道:“就知道你每天惦记我的好东西,去拿吧,再让留福给你买几朵纱花回来摆着。要什么花?”
薜荔把头抬起来,眼睛亮亮的说道:“要大牡丹花!花中之王,谁都比不过我。”
李夫人连连答应下来,却不再提翰哥之事,只又顺着纱花聊了几句。薜荔便借着拿花的名字出去了,走到拐角处回了头,就看到当时和自己一同在夹道的小梅香被叫了进去。
薜荔轻快的吹了声口哨,把手里的并蒂纱花插在了天青瓷瓶里。
正房的西稍间里,李夫人手里捧着卷佛经,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见小梅香进来了,便问道:“刚才翰哥儿可去找了薜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