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偷偷去看闻茵,却见闻茵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唯独他累得气喘吁吁,他也不愿意在闻茵面前丢人,只能强撑着。
他蹙起眉头:“你确定不是故意与我过不去?”
闻茵笑了:“夫君说笑了,我何必故意做这种事?只是五两银子要供一年的花销,一匹马又要多少钱,五两银子连马腿都买不着。并非是我故意,夫君四处看看,周围的人是否都是只靠双腿走。”
赵昱打量四周,穿着与他们一样的粗布衣裳的人,身边也没有人跟着,若是那些坐轿子的,反而看着便衣裳华贵些。
赵昱只好说:“那我饿了。”
他出门前就喝了两碗粥,走了那么多路,这会儿已经消化光了。
闻茵不无不可,带着他到了路边一处摊子前。
赵昱眉头皱得越深,指了指不远处的食楼:“我要去那家。”
闻茵和颜悦色:“只有五两银子,哪里去得起那样的地方呢?这处的烧饼只要五文钱,里头却是塞满了肉,夫君不如尝尝这个。”
赵昱:“……”
五两银子,五两银子,他这皇帝,日子过得也实在是太憋屈了一些。
可偏偏话是他自己说出来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如何能打自己的脸。
赵昱憋着气坐了下来,闻茵给他点了两个肉烧饼,还有一碗豆腐骨头汤,一共花了十一文钱。他亲眼见着闻茵从怀中掏出钱袋,从薄薄的钱袋里数出了十一文钱,而后又小心收了回去。
赵昱咂舌:“你怎么就这么一点银子?”
昨日他看见的时候,那钱袋分明是鼓鼓囊囊的。
闻茵道:“夫君说笑了,我们一年只花五两银子,手上哪里有多余的闲钱。”
赵昱:“……”
又是五两银子!
这还不止呢。
等重新用过了早膳,闻茵又去买了一些干粮,然后带着他出了城,一人花两文钱坐上了驴车。
驴车!
赵昱乃天潢贵胃,平日里出行拉车的马都是上好的宝马,哪里坐过驴车!还是与许多人挤在一块儿坐!
他浑身僵硬,哪怕是一动不动,都能感受到其他人在用力地朝着自己这边挤来。坐驴车的多是郊外村户,口中是难以辨认的乡音,身上带着奇怪的味道,还个个大包小包,背篓里装满了东西。赵昱憋着气,瞪大了眼睛,隔着竹筐与一只被绑了脚的活鸡大眼瞪小眼。
他身边本应当有跟着的人,可闻茵出门时说太过惹眼,便让那些人藏在暗处。
这会儿赵昱随着驴车颠簸摇晃,往周围看来看去,除了这些说着乡音的村民之外,路上便空无一人。赵昱不禁脸色难看,总觉得会有刺客从某一处冒出来,连看坐在他身边的村民,都像是刺客。
他不由得往闻茵那边坐了坐,贴着闻茵,鼻尖闻到的不再是另一边传过来的汗酸味,才感觉自己好受了许多。
闻茵面色如常,见他脸色不好,把水囊递过去让他喝了一口,又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驴车上有人好奇看来,闻茵只冲他们笑了笑。
一路摇摇晃晃,等驴车停下时,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赵昱走下驴车,只感觉自己脚还是软的。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再抬起头,也不知自己究竟到了何处。四周到处是田野,入目的也只有茅草土屋。
“你带我来什么地方了?”
“夫君不是要看农户吗?我就带夫君来看了。”闻茵说:“方才与我们一道坐着驴车来的人,便是这些村子里的村民们。这些人便是夫君想要见到的农户。”
赵昱张了张口,将快要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心想:那些人难道不是刺客?
“那我见也见了,我不想看了,我们回去吧。”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望去只有田野农庄,虽是广阔,可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又有方才坐驴车的经历在先,赵昱可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闻茵面露难色:“这也许不太好办。”
“不太好办?!”
“来村里的驴车只有这一辆,方才把人送到,又接了人走了,要是想回城里,就得等驴车再回来才行。”闻茵歉意地看着他:“我以为夫君想要来看看农户的生活,是要待一段时间的。”
赵昱一时失言。
话的确是他自己说的,如今想后悔却也不成了。
他叹了一口气,只得跟着闻茵往村子里走。两人走后没多久,又一辆载满了人的驴车慢吞吞地在路口停下。
两人虽都穿了粗布麻衣,可浑身气度就不像是普通人,村子里的人好奇地往他们看来,却不敢上前搭话,孩童也躲在屋子里,悄悄探头探脑。
两人从走入村子里,从村头走到了村尾,又到了田埂边。
“夫君你看。”闻茵指着田里正在忙碌的庄稼汉:“这些便是我与您说的农户了。”
田里有不少庄稼汉,其中也有老人妇人,甚至还有许多孩童穿行在其中帮忙。
“虽然年幼,力气也不大,可他们也能帮上不少忙。在农忙时,只要是能下地的孩子,也不会有轻松的。”闻茵语气淡淡的:“所以才要读书,只有读了书,识了字,日后才能考取功名。若是做了官,俸禄便可以养活一家人,也不必再在田里刨食。”
赵昱朝那边看去。
闻茵没有给他多想的机会,又问他:“夫君肚子饿了没有?”
他来之前吃了两个肉烧饼,可在路上驴车颠簸许久,日头已经到了正午,也该饿了。赵昱点了点头。
闻茵从包袱里拿出先前准备好的干粮递给他。那干粮实在是粗糙,闻茵挑了最便宜的,就着水喝都要嫌硌嗓子。
赵昱脸色剧变:“你就给我吃这个?”
“一年就花五两银子,出门在外,自然是要省着来。”
又是五两银子!
让他穿麻布衣,走路,坐驴车也就罢了,可连一顿像样的饭食都不给他,赵昱是当真忍不了。
他沉着脸道:“那我不要过一年五两的日子了,出门在外,难道连顿像样的饭食也没有吗?”
闻茵叹了一口气,早知他会如此,也没有拒绝。这儿没有食楼酒馆,闻茵便去村子里寻了一户人家,花了银钱,请主人家做一顿饭。
闻茵悄悄地对他道:“夫君也可以看看,普通人家都是吃些什么的。”
赵昱想到了昨日的那顿花了百两的饭食。
他眼皮跳了跳,只看着周遭完全称不上富丽堂皇的环境,进门时,还见主人院中养了鸡鸭,边上还围了猪圈,哪怕主人家打扫的再勤快,院中仍然有些异味。赵昱眼中嫌弃更深,可闻茵却依旧镇定,在主人家的招呼中坐下,还接过破了口的青瓷大碗喝了口水。她的态度自然,仿佛做过许多次。
赵昱眼皮跳得更快了。
他堂堂皇帝,天下之主,不在宫中过自己的享受日子,为何会到这种地方来?
也不知怎么的,他没由来的直觉,自己好像是被闻茵骗了。
可……可这也不应当。
分明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他怎么会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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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庄户人家白日里都在田间忙碌,中午也不一定回来,这儿的庄户一日只吃两顿饭,早一顿晚一顿,鲜少有在中午开火的。
只是闻茵出了银子,主人家自然乐意,闻茵出的银子不少,让主人家挑着好东西做。主人家是个上了个年纪的妇人,特地杀了自己养的老母鸡,又让小孙子去村口屠户家买了肉,去地里摘了最新鲜的菜。
庄户人家只图个量大管饱,东西端到面前来,却也不够精致。赵昱看来看去,别说和宫中御厨比,就连昨日的那顿都比不上。
闻茵将筷子递到他手中:“夫君,吃吧。”
赵昱才勉为其难地拿起了筷子。
虽然卖相不够好,可闻起来却是足够的香。他夹起一块肉,便听到一阵咕噜噜声。
赵昱筷子一顿,朝闻茵看去,见不是她,又四处寻找起来,然后才在门后看到了主人家的小孙子。小孩躲在后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手中夹着的肉片,声音便是从他的肚子里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