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清脆,这会儿掷地有声的说了一通,还挺有架势。
牡丹面上堪称完美,勾起笑容,说:“多谢夸赞。”
就这份隐忍的本事,杜泉竟升起了佩服之心,她想着若是自己被人如此痛斥,怕是笑不出的,牡丹面对众人质疑,从容不迫,沉着冷静加上自己行事谨慎,愣是没被人抓住半分错处。
杜泉眼睛因愤怒而越发黑亮,她看向银九,银九抿唇一笑,率先转身向外走去,嘴上淡淡地说着:“没事了,都回吧。”
于是,祭坛有惊无险,牡丹也整整齐齐地回了院子,大家相安无事。
唯一就是杜泉,刚出禁地就昏了过去,这一躺就是半月,她被搬到了归墟堂一楼的屋子里,银九每日清早替她疗伤,老管家和楼月生时不时来照看,泽秋倒也来,只是每次都要奚落讽刺,似乎把骂她当做每日必做的功课,乐此不疲。
半月之后,她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脸上还留着粉粉的疤痕,腿脚只要不剧烈运动在公馆里来来回回都无碍了。银九亲自给她上了几回药,杜泉心里又甜又苦,总觉得他是在她身上找旁人影子越想越别扭,索性跟楼月生讨了药自己在屋子里对着镜子收拾。
老管家这次回来似乎带了重要的消息,陈璜和楼月生他们都变得异常忙碌,银九每日过来也总是心事重重。
日子过得快,转眼便是十月最后一日,杜泉又活奔乱跳,一早煮了饺子,又做了几样点心,修剪花枝做装饰,又翻出几个彩釉盘子盛放,枫叶红过了头,大约是因为这一年的绚烂将要结束,便拼了命地要炫耀,只它一颗老树便将院子里衬得红彤彤。
她觉得今日格外暖和便穿了件鹅黄色的格子旗袍,是老管家回来后特意寻了裁缝给她做的新衣。头发实在麻烦,就对着镜子剪短了些,谁知准头太差,一直从背上缩到了肩头,总归是没剪齐,七零八落狗啃似的。于是便分了两股,扎在两侧,看着有些傻气。
她现在摸准了银九的脾气,走到门边敲两下就等着,很快就会听到“进”这个字。
“进。”
她勾唇笑笑,端着东西进去放到桌上,然后又进里头屋子叫银九吃饭。他每次吃的很少,有时甚至就看两眼,可即便如此也没免了她这份儿功夫。
杜泉自然不觉得累,每天绞尽脑汁的想着做什么,按时按点会送东西上来。
银九从书架后走出,似乎发现她今日有些不同,皱眉扫了一眼,把书扔在了桌上,不愉道:“让管家带你去理发店修剪整齐。”
杜泉摸了摸发尾,觉得不用花这冤枉钱,张口刚想拒绝,银九又说:“这钱我出,现在就去。”
这么难看么?她明明觉得还可以的。
可她今天心情好,又不想因为这个发牢骚,于是点点头说:“好,我闲下来就去。”
“马上去。”
“可我还没吃饭。”
“我最讨厌自作主张,谁允许你擅自剪发!”银九沉沉看过来,杜泉还以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杜泉瞪大眼,诧异不已,声音都变得尖细,不解地问:“我的头发,我不能剪?我爹都没管我……”
“那我从今日起做你爹,如何!”
杜泉差点咬断舌头,这人莫不是跳了一次火坑后烧傻了吧。她几乎是恶作剧般地,喊了一声:“爹。”
银九见鬼似的看着她,指节磕在桌子上“砰砰”响,嗤笑道:“你浑身上下也就那头黑发养得体面几分,能遮你一身憨相,却被你剪得七零八落,如今只剩蠢态,也好意思出门见人。”
他这几日脸色没那么差了,唇上还带点血色,像枯木回春似的又添了些生机。可自从见她把头发剪成狗啃的乱毛就把唇线绷得直直的,摆起了脸色。
杜泉有些委屈,今天是她的生辰,本想高高兴兴的过一日。阿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为她剪头发,说是解忧解愁,所以她才剪的,她费力的包了虾仁儿饺子,炸小黄鱼,还没舍得吃就给他送来,一句好话听不见就算了,他还要数落她。
她是土里土气,可她又不是大家子里的闺秀,自己什么样心里很有数,也不用他三番四次地强调吧!
杜泉心中郁结,十分难过,她甚至打算今后就不喜欢这个坏人了。
她想不通,自己本就不是什么美人儿,做什么要注意打扮,剪短了舒爽,洗头都能快很多,方便利索,怎么他就生气了?
亦或是他的心上人从来都是长发飘飘,所以他也不准她剪短发!如此一想,她忽然又畅快起来,有些解气,没了长发的杜泉还是杜泉,不是旁的姑娘,想让她活成别人还是歇了心思吧。
她不在意的样子使得银九更加心烦气躁,瞧着她翘着两根傻里傻气的短辫子晃来晃去,便起身走到窗口处向外喊了一声:“管家。”
杜泉觉得他做法幼稚且可笑,便不肯出去,她指着饭菜说:“我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就想好好过个生辰……这头发我明日去剪,这都不行吗?”
银九扭头看她,这才想起她今日似乎心情很好,换了新衣,衬得身材修长窈窕,鹅黄色明亮清新,他都被晃了一下眼,竟觉得许久都没见过这么鲜艳的颜色了。
可他一贯喜欢女子长发,显得温柔贤淑,杜泉以前那头黑发极好,似绸缎光滑乌亮,很衬她白皙清秀的面容,而不是现在那个样子,越发显得蠢笨傻气。
而且,她说今日是生辰。
生辰,似乎那些愚蠢的凡人都很在意。杜泉那么蠢,定然不会免俗。他顿在窗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场面。
这时,老管家已经走了上来,路过窗户时见银九拧眉站着,于是停在走廊上问:“九爷,有什么吩咐。”
“带她……”他忽然停下,似乎在犹豫要怎么说。
这情形甚是少见,老管家“啊?”了一声后便往里头探头看了看,就见杜泉翘着两根傻辫子在桌边抠手指,小脸憋得通红,似乎很是委屈。他抚了抚胡子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于是笑着说道:“泉娃儿今日生辰,还是先吃了长寿面在再去吧,楼先生他们还准备了礼物,说是要给她庆祝一下呢。”
所以,这院子里只有他不知道!
银九舔了舔后槽牙,一股子闷火升了起来,他有些头疼,先前逞强压制地火身子受损,他现在越发控制不住戾气了。
一想到那些人聚在一处欢天喜地的庆祝生辰,心底那股恶意就开始横冲直撞,想亲手毁了那些欢笑声。
果然啊,他骨子里就是个混账,见不得旁人开心享乐。
他站起身,冷冷地看着管家,说道:“银公馆禁止一切欢庆事宜,你忘了?她算什么,苟且偷生,如蝼蚁一般,这种生辰有何可庆?”
老管家脸色微变,瞥了眼杜泉,就见那姑娘眼中含泪正盯着银九的背影,满眼不可置信和失望。
这九爷还真不是个……呃,不会说话呢……
第三十六章
银九是不是个情种管家还真不好说,只晓得他心如深海,令人琢磨不透。
诸如怜香惜玉这种细腻事,他多半是不屑的。
谁不知他银乌术当初是四大妖邪之首,他大开杀戒,为祸世间的时候,可是半分慈悲心都没有的。只是世事难料,他忽然改邪归正,亲自诛杀同伴,又助冥都追捕鬼巫余孽,甚至甘愿接受苍龙山鬼一任,困在山脉,守着这一方土地。
很多人都说他是因为那条死去千年的鲛人,可老管家却是不信的,银九心里装的是更沉重的东西,他不愿诉诸于口,便独自背负着。
“唉”老管家心里叹了口气,跟着银九多年,看他孤寂冷清,免不了心疼,硬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长辈。
长辈嘛,本就该在适当的时候出面做和事佬,让每个人都下得了台。管家笑得更加慈祥,说道:“这也不是正经的庆典,就是几人聚着吃个饭,说说话。泉丫头那日也吓坏了,病了许久,重伤初愈也该去去晦气,我等作为长辈也该抚慰一二的,她与咱们毕竟不同。”
银九哼笑一声,也不知哪个词让他觉得可笑,神情极为讽刺。
他说:“再三告诫,不准随意出入别的院子,却还是硬闯。如此鲁莽,我未计较她闯祸,你们竟还要抚慰,荒唐!如她这般不懂规矩人,须得好好受几回罪,日后行事便能谨慎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