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跟人(31)

作者:全员死狗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脚步声,近前声,低叹声,轻语声,高勤混杂五花八门搅水缸一样的心绪中不禁侧首偏想,惊觉,何时起,他家的小良在学校竟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衣摩擦的角料跹动持存了有一阵,静默了,申琳微侧前身,俯在床前轻说:“高敬良?”

床上人脸白如纸,垂死之人一样命无长天,只颤动,全身抖不停。肉眼可见的削落颊面呢喃战栗着神鬼附体一般的惊恐莫状。

“他睡着了?”申琳默声,望旁边的男人,说:“还是没睡?”

韦远说:“鲁滨说他有积液,有神志,疼到睡不着。”他说着,拨了下她的头发,申琳肩一转,为他让路。韦远握住不打留置针的一只手,掖被角中,从棉白的被子里伸进。

“小胖子?”韦远握紧他的手,说:“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听得到,睫毛眨几下。”

韦远掌心里拿着高敬良的手,不停紧收,床上凄静如鬼,单寒就沁人心脾,若不是感到手心里一阵阵发虚的汗水。韦远所注视的视线里,他会以为,床上的只是一具毫无生魂的尸体。

“听到就眨眨眼。”

他走侧床,刚松了力,脱落一秒的刹那,高敬良以前所未有的力道一把拉住了他。

“别走。别走。”

高敬良吐了热息,仰起,胸膛不断上伏。

韦远仍走,高敬良干脆在被子里不讳幅度地抖动起来,陡存怨念。

韦远停下来,驻足一侧,嘴角看不出平淡抑或笑意,往申琳这边看了一眼。

“你就顺着他。”申琳拉起他的手,走过来说:“别逗他了,知道他不舒服,怎么还跟他故意玩呢。”

“小胖子生了病还是个任性胆小的胖子。”韦远看着见笑,眼珠转了半圈,蹲下来,侧对那头坐的高勤嗓音压低了一度说:“小胖子,我也不说我是谁了。我现在问你。你要明白,眨眨眼,当回我了。”

高敬良一动未动,仍紧闭两目,韦远把申琳的手一起包过来,混医院好闻的消毒水味与空调房内暖燥的床单。

“你愿意活下去,从现在,继续活着,还是愿意就此死去?”韦远身形伫而定目,吐口气,全数跑掉了,两眼含笑,无尽诱惑而催眠似的声音说:“若给你选择生与死的机会,左是生,右则死,你站在路口,想走左边还是右?”

申琳就在近侧将这话一毫不差地听进了耳里,床头的心脏声,呼吸声,如雷一般的海潮淹没了病房内一切寂静。

“能听到这话的只有我们。”韦远继续,蹲靠在床头说:“你,愿意活下去,还是死?”

高敬良一声不吭,脸紧绷,被两个人握着,手心里咸湿。

混床单的阳光味道,被床头紧贴的一对痴男痴女密而强烈地散发而出,洗澡带的沐浴味,洗发水味,一阵阵飘进他鼻腔不自主地失狂。

“我……”高敬良剧烈抗拒了起来说:“你……”

他栗栗不辍,鼻息沉沉地一味发出乏且不陈的声音,单调与毫无理智。

韦远仍紧抓着毫无道理地紧逼他,追逐他,猛烈地在他身边驶过飞车扬万丈高尘。

我不知道!

高敬良扭曲地如同一根乱颤编织的麻花,蓝白睡衣下,被两位死神的镰刀抵压得无法动弹,浑身抽搐,面上神奇地却有如进过桑拿房一般顺着婴儿一样柔滑的肌肤。

“你尽管说。”

“……”

“我会帮你!”韦远低沉说,“你是左,还是右?”

大有逼使似的趋势,紧盯的目光如同刀剜一般的锋刃顶出刀鞘,飞刺进天青色的深孔,一刀入脉,血肉崩裂,看清了心底里最深刻的愿望。

没有朋友。

被欺侮。

没有爱。

难过。

烦躁。

任性。

倾诉。

……

没有人。

没有人。

这样的你,为什么要继续活下去?

刀肉放纵在他削落的命脉里溅出一道道白光。

每一刀,每一条闪光都闪闪发光。

射进不为人道的胆小,孤寂与痴狂。

请神穿越时空——

请神,

告诉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在世界杯出线的那一夜告诉疯狂造人的大人们*——

我不想被生出来。

我不想活下来。

没有生就没痛苦。

我宁愿被撞进墙壁也不想成为所谓从着陆开始就被定性为优胜劣汰的搏命种子。

请神听到我的倾诉。

这就是我的新年愿望。

被劣汰在这个社会里猪猡犬狗不如的,

我们的,

新年愿望。

……

……

掐紧的皮肉渗出一划一划足以爆断血管充胀的蚯蚓青筋。

通过三个人紧贴的掌心里。

牵肉引血,穿丝勾皮,绽出强烈耀目的白光。

在青山黑房中穿破屋顶升起的不可名的逃脱身体希冀真正自由渴望,孤身前进的游魂。

历史必然性告知我们,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纵然是约好一起自杀的人们,尽管肉.体与肉.体相合,被公认的不管是重或轻的灵魂也将再体会不到相处的社会共同感。暴躁、冲动、悔恨交加,一系列社会心理病都不再存在,剩下一股无力感,转进了平静,在疏离与冷漠之间找到了真正的平和与理智。

即便是面对面的人被车撞死不活。

作为灵魂游离的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受到指责而擦身走过。

为什么,为什么丧失同情心与共爱感的我们要被诞生在这个世上?

既然这个社会被赋予冷漠,为什么还会有像蜘蛛一般缠绵不休的人际烂水在彼此的缝隙之间流淌。

在这样一个四不像的环境里生活的我们到底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活着啊

被赋予冷漠人格的我们,只有那个世界才是真正属于我们。

至于剩下的“美好心灵的人类”,真诚祝福你们,能够创造一个美丽的世界。

——而在此之前,我们这些冷漠的人格,会帮助你们消灭掉一切害虫与劣马,包括我们个体在内*。

高敬良面部依然抽动,不断颤栗的眼皮,安定的四肢,开了一条眼缝,密集的眼睫毛之下渗出泪水,划到脸颊之下。

他稳定地闭上了眼睛,温热的呼吸均匀在肺腔之间流动吐息,就此沉入梦乡,鼻息均匀起伏,进入了他久不曾有的安宁睡眠。

被他称为死神的男女,久蹲于前,光照不到他们二人的面上,犹两道融为一体的可怕的影子,悄悄地起身。悄悄地进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恶搞了一下出线=w=

第30章 大山与云

刚走出病房,幽深的廊,漆光点闪中,鱼肚白露了一线,响起调静的振频声。申琳避开了,韦远接了电话,目送申琳走去护士台询问的身影,与电话那头的人对话。

“阿远?”那头的男声停顿,不及他回,亟说:“明天回家来。把小思也带来。你爷爷奶奶想见。”

“爸爸。”韦远转身面朝窗说,“他不回去。”

韦清正说:“别找借口。是你不想回,还是他不想回?”电话那头的他扫了眼惴惴不安于目光交缠而来的妻子,缓暂刻,从厉气中松了点声线,说:“你表姐待了姐夫回来,年出,进咱家公司。你爷爷年纪大了,喜欢人多,热闹。你这次过年夜不来,就算了,正月初一总该来?”

韦远不说,韦清正理据上方更咄咄迫人层层紧逼,说:“你早回国了,不成家,一个人净想玩我有没有说错?”

韦远的目光本定点在医院窗外远山青黛,蒙的一层雪意,扰乱了他的聚焦,松溃的视线笼上雾罩。他晃上身靠墙,低说:“爸爸,我不明白。这有错吗?”

韦清正一愣。一向担忧父子关系僵硬持续冷淡的妻子,抓了抓他的衣角,靠在身旁。

“对儿子温柔点。”

韦清正拨开脸,“我哪里不温柔?娇贵的。”他夺了视线背身转过去,故意提声对话筒那边说:“你这话说出来本身就是愚蠢。四百年前笛福就出了答案,自己看书。”

“……对不起。”

那头停滞极久,犹如岁月的镜头一一扫描照出内心的平静与荒芜,极漫长的顿留,维持在这条长镜头,从声轨那道传来一声。

“我明白了,爸爸。”韦远说,“我明天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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