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道:“灵都尉的伤大多是皮肉伤,好生将养应无大碍,至少胸前这道伤口太深,怕是得缝几针。”
此话一出,语汐尚未说话,修诚却自嘲道:“难为我从军数年身上倒是没留什么疤,这次看是跑不了了。”
“惋惜吗?”语汐不知为何,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想要多调侃他两句,似乎多废几句话就能减缓疼痛一般。
怎料修诚却毫不否认:“那是当然。堂堂武将伤疤不是来自战场而是来自牢狱,我还能引以为傲不成?”
语汐见着修诚一身伤,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是碍着太医在,多少还得顾及自己公主的颜面,只好干巴巴地说道:“没事,宫里有的是好药,回头我给你弄一些,不让你留疤就是。”
那太医年逾三十,见修诚和语汐对话更多感觉是在看两个小孩打情骂俏,偏的因为他在又放不开,心中觉得很好笑,也开口道:“都尉怕痛吗?若是不怕,在下尽量将伤口缝得贴合一点,日后再给都尉准备一些祛疤良药,假以时日保证都尉的皮肤能光洁如初。”
“......”修诚被那太医堵得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堂堂男儿怕留疤?这要是传出去他灵修诚以后出了狱还怎么带兵?怎么服众?他忙解释道:“我不是怕留疤,只是觉得这伤口又不是战场带来,觉得可惜。”
不料此言一出,语汐未笑,太医却笑了。
待太医给修诚仔细地处理好伤口,语汐又吩咐狱卒拿来一套干净的囚服,让狱卒伺候修诚换了,见周遭人终于退下,这才忍不住道:“修诚哥哥,你还好吧?”
干望着自己被太医包成粽子的双手,修诚苦笑一声 ,看向语汐的目光中多有安慰道:“也是灵昀那个老东西下手太狠,这才露了马脚。”
“什么马脚?”语汐惊愕修诚这么快就看出了倪端,慌忙问道。
修诚低声道:“我听说灵昀曾经是跟祯元皇太女的,后来祯元皇太女失踪,你父皇继位以后,他一直低调做事,就算我入狱他想公报私仇,也不至于真敢要我的命。如今敢向我下狠手,必然是他有了退路。”
“祯元皇太女?”语汐默念着这个词,心中却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父皇宣尊帝,在继皇位前不过是个闲散宗室,先帝选择的真正继承人封号祯元,是本朝唯一一位女继承人,美其名曰皇太女。而此女虽为先帝唯一的嫡女,却生性暴戾不得人心,真正面临战争的时候有畏惧强权做了缩头乌龟。终究为人所掳而失踪,这时候她军功显赫的父皇才有了继位之机。
而这位继承人,当初真的只是失踪,朝野内外并没有找到过她的尸体,难道这位继承人还活着?并且回来了想和她父皇夺位吗?
“灵伯父会去告诉我父皇的对吗?”语汐忙问道。
修诚点了点头:“你放心,就算那个什么继承人真的回来了,咱们也不会给她可乘之机。”
语汐听着不由皱起眉:“可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修诚无谓一笑:“咱们朝中只有四支军队,近卫军统领庄铎是你外祖父的下属,作战都尉是为夫,护天军统领是我师父曾经的副将,征海军统领是我师父,也就靖野军那个什么邱溯有点站位不明,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祯元皇太女真活着,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这二十年中她曾经在朝中的势力早就所剩无几。再说了,如果真是她,肆意谋害皇嗣一事,就足够她声名扫地,还谈什么继承大统?”
“可是......”语汐不知道为何,自今日见到修诚和灵流对视时候的严肃表情,她心中的不安情绪就越涨越大。
修诚继续道:“天下是你父皇亲手打下来的,现在又有为夫这员猛将在,你还担心什么?”
语汐心绪烦乱,实在听不得修诚贫嘴,不由道:“修诚哥哥!毕竟也是你说弄丢了停战书,我母后虽然伪造了假的让你的副官明日递交朝廷,你这个罪责是跑不了的,现在案子还未正式开审,明日审完结案也多少是要审判的,你若是因为这事把功劳丢了或是被降了职,那可真是亏死了。”
修诚却伸手用还算完好的手心摸了摸语汐梳得平整的头发:“那也不亏。若是怕降职交了停战书,你被嫁到沃荼去,那我才真是亏大发了。”
说罢见语汐沉默着不说话,修诚继续说道:“再说了,像为夫这么英明神武、年少有为,还会吝啬区区一个军功不成?”
“臭美!”
语汐鄙夷地推了他胸口一下,却听修诚猝不及防地惨叫一声,这才想起他虽然换了新的囚服,还是一身外伤,特别是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刚刚被太医缝好,这么一推可不要裂开了?
吓得语汐慌忙想解开囚服看看,却被修诚拦住。
许久,修诚才缓过一口气来,有气无力说道:“汐儿,为夫受这一身伤多半也是因为你,你好歹稍微心疼为夫一下,别这么毛躁好不好?”
语汐看修诚由忍痛又贫嘴的样子实在是哭笑不得:“偏你长了一张臭嘴!”
这时囚室的门忽然开了,一名狱卒小心地说道:“公主,有人来探访灵都尉。”
第7章
“谁呀?”语汐奇怪地问道。按说修诚被关在这里,非权贵也进不来,若是权贵,多半也知道她在这里,谁还会这么不长眼地来探访修诚?
果然不等狱卒回答,正面进来一个着粉红衣衫的女子,那女子浓眉大眼,看起来活泼可爱,一进门就笑脸盈盈道:“公主,修诚,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来人正是修诚师父——征海军统领段鸿羲的长女段景琦,比语汐年长两岁,比修诚年幼一岁,自语汐懂事起就是语汐的伴读,两人还算熟络。
语汐今日这一番折腾,自午膳开始就一直食不知味,如今安定下来,听着段景琦这么一说,倒也饿了,眼前一亮:“知我者莫若景琦,修诚哥哥肯定也饿了,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段景琦挥了挥手,狱卒识相地退了出去,她将手中巨大的食盒往石桌上一堆,说道:“修诚一出去就是三年,好不容易回来,我带的自然都是修诚喜欢的东西了,公主你一天在宫里山珍海味的,今天可就别怪我偏心喽。”
段景琦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盘子一样一样摆出来:“红烧鲈鱼,清炒笋尖,脆皮乳鸽,酱香豆腐,羊骨汤......羊骨汤我可是给公主准备的,知道牢里阴寒你怕冷,我可是盯着厨子炖了三个小时呢。”
段景琦一边说着一边用热菜摆满了石桌:“路上我让丫鬟用炭盆暖着,菜都热呢,你们趁热吃!”
其实修诚在阴寒的石牢里待久了早就冻透了,见到热汤倒是想喝两口,但是由于伤得厉害,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语汐早就饿了,见到热乎乎的羊肉汤先是捂着汤盆暖了暖手。段景琦早就眼疾手快地盛了一碗汤递给修诚:“本来应该公主先请的,不过今天就功臣先请吧。”
修诚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淡淡说了一句:“景琦费心了。”
段景琦本是个很讲究的人,精致的汤碗和汤勺递上,再配着一双白嫩的手,原本是让人很有食欲的,奈何语汐向来没规矩,修诚又常年混迹军中,更是不拘小节,语汐见状伸手接过汤碗:“给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汤勺从碗里拿出来,直接递到修诚嘴边。
段景琦自然不知道修诚受伤的事,瞠目结舌地看着,一时间竟没有出言阻止,待想起来提醒烫的时候,修诚已经开始慢慢喝汤,只好作罢,嘴上却不由说道:“修诚好大的面子,喝汤还得公主来喂?”
语汐道:“你可不知道,修诚哥哥在牢里可受了好大的委屈,他要是手能动,还用得着我来喂?”
“啊?”段景琦惊愕之余慌忙上前两步打量了修诚,这才主意到他缠着纱布的指尖:“这是怎么了?”
“一言难尽。”修诚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指着盘里的红烧鲈鱼:“这个。”
“哦。”语汐小心夹起鲈鱼喂给他。
如此,基本一样菜吃了一口,修诚就不想再吃,语汐第二块鲈鱼送过来的时候,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原本胸口的伤痕太深,每呼吸一下,甚至咽一口东西都连带着伤口钻心的疼,开始他还能忍着吃上两口,很快还是忍不了,用掌心推开语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