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个屁?”沈游卿瞥了他一眼,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啧,”敬川别开脚,在地上捡了块小石子向他掷去,打在沈游卿的身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我在这里陪着你就算不错了,你还唾弃我?”
“滚吧,”沈游卿暗骂道,“我不需要你来陪。”
敬川两只腿分地很开,手搭在膝盖上,身子俯低,向沈游卿靠去,“讨厌我?”
“对。”
“最好,我还担心你要是喜欢我,接下来的事,我还不好意思说呢。”敬川用一只手撑着脸,“想听吗?”
“不想。”沈游卿往墙边靠了靠,半张脸都挨在墙上,冰冰凉凉的。
“关于你白姐姐的。”
沈游卿怔了怔,猛地回过头,“姐姐怎么了?”
他的心跳动起来,呼吸也有些沉重。
敬川没有立刻说,而是看着沈游卿又是摇头又是叹息。
“你快说啊!”沈游卿显得有些焦急,也只有白离的事能让他如此不安。
“知道翎王今晚为什么要你去瑞王府吗?”
“为了我把骗回来?”沈游卿蹙眉道,“为了把我从阁里支开?”
敬川打了个响指,“对啦!”
沈游卿挣扎着坐起来,“为什么?”他脑子里很乱,想不出什么翎王将他支出忘尘阁的理由,除了一个,“姐姐?你们把姐姐怎么样了。”
“王爷说好的,他不会动姐姐!”
沈游卿又来了力气,他眼睛红地快要滴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哎哎哎!”敬川拖着凳子后退,“别靠这么近,我怕。”
“你快说!”沈游卿嘶吼道。
“可怜你没尝过花魁娘子的味道,”敬川装作一副哭脸,“不然我都不会这么替你难过呢。”
沈游卿愣了半晌。
“怎么了?不懂?”敬川笑道:“那我说清楚一点好了,你的白姐姐呢,”
沈游卿耳朵嗡嗡地,好像冬日的风声全都钻到了耳朵里。
“身子是别人了的哦。”
听不见了,好想听不见,好想什么都没听到。
“不仅身子是别人的了,过了今晚,可能都别人弄死了,羡慕吗?是不是也想尝一尝味道?”
“你骗我。”沈游卿喃喃道,“有意思吗?”
他觉得自己没听清,或是听错了,这么离谱的事,怎么可能会发生。
“看你眼睛红得,”敬川瘪了瘪嘴,“何必自欺欺人呢?但是如果你觉得这样会好受些,偶尔骗一骗自己也无妨咯。”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要死啦,这么脏。”
“有的女人更脏呢。”他眯着眼睛,对着沈游卿笑道。
见敬川要走,沈游卿想要追上去,“你骗我!”他拉着嗓子吼道。
绳子绑住了脚,还没起身就被绊了个结实。
“你骗我的!”
“你大费周章地过来,就是为了骗我吗!”
刀子一般锋利的风灌了进来,沈游卿的眼睛嘴巴耳朵,连着脑子似乎都被割裂开来。
敬川关门之前对着他摇了摇手,“再见哦。”
“你回来啊!”
“你骗我的!”
“我不信!”
门没关严,下一秒就被风给刮开了,沈游卿的喊声在这狭小的柴房里回荡了一圈又一圈。
“对不起,姐姐。”
“对不起。”
他用头不停地嗑在地上,丝毫也没觉得痛,血流在了地上,也顺着他的额头流到了眼里,嘴里。
铁锈的味道。
哇的一声,沈游卿吐了一大口血,接下来是止不住的,如雨帘一般的眼泪,一滴滴地,接二连三地,落进血池。
沈游卿想,这是梦,是梦,只要明天一早醒来,他会拿着刚刚做好的木簪,替姐姐带在发髻上,不算好看,但是自己用心做的。
废了好久好久,树都快被自己摘秃了,手都磨出血来,才勉勉强强做出来的。
可是风声太大了,大到有梦也做不成,雪太凉了,吹进颈项里,反复告诉自己,你没有在做梦。
可这不是梦,是什么?
难不成,要承认这是真的吗?
门外除了风声,再也听不见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
沈游卿甚至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他的喉咙似乎被血堵住了,嘴里除了血腥味,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糖的味道了。
想要再见姐姐一面,哪怕是一面。
再也不奢求了,不奢求娶你,只求,能再见你一面。
风声里突然夹杂了什么别的声音,好像是脚步声。
沈游卿的头抵在地上,听见风声被关在门外。
“你又想告诉我什么?”
“你滚啊!”
一双脚走到了他的面前,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想要扶起他。
“是我。”
第37章
沈游卿的眼睛被血糊住了,一张手绢轻轻地替他拭开。
“翠儿姐姐?”沈游卿喃喃道。
面前这个人,正是齐少童身边的翠儿,她替沈游卿擦了擦脸,叹了口气。
“小声一点,我放你出去。”她将沈游卿的剑放在一旁,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柄短刃,开始割绳子。
“等会你谨慎一点,从偏门出去。”翠儿一边割绳子,一边说道,“他们去喝酒了,要等一会儿才会来,你抓紧。”
“姐姐,他们说,白姐姐死了,是真的吗?”沈游卿压低声音,可还是听出有些嘶哑。
翠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的确是听他们这样说的。”
“不,我不信。”沈游卿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一定是假的。”
翠儿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割开一边,又开始割另一边,“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她抬头看了看沈游卿,“你得自己去看才好。”
“好。”沈游卿卖力地将绳子扯下来。
“我跟了二位姑娘很久,童儿的死,也有我的一份,但我没有办法,这是王爷吩咐过的,”翠儿帮沈游卿取着绳子,“但是我也答应过她,会替她保白姑娘一命。”
她将剑递给沈游卿,“虽然他们都说白姑娘会死,但我看院子里都没什么大的动静,说不定杀手还没去。”
沈游卿接过剑,呼吸还有些紊乱,“姐姐还没死。”
“快去吧,”翠儿拍了拍他的肩,“快去。”
沈游卿将血咽了回去,握剑的手又紧了紧,“谢谢你。”
“快去吧。”翠儿低着头说道,不再看他。
沈游卿不再犹豫,钻进了风雪。
风雪里有掺着血气的人臭味,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将瑞王府围了个遍,吵吵嚷嚷地连只蚂蚁也钻不进去。
白离扶着墙,捂着嘴,斗篷底下是早已颤抖不止的身躯。
血腥味一股一股地蹿进白离的鼻腔,冲撞不止。
她缓缓地跪下,再也忍受不住,干呕起来。
可胃里没什么东西,倒出来的全是酸水。
她掐着手,咬着唇,渗出血来。
风呼啸着,白离强撑着胃里翻涌不歇的不适感,慢慢站起身来,紧紧捏着斗篷,露出半张脸,顺着墙根,压着呼吸,朝瑞王府靠近。
她想知道,死的人里,究竟有没有她的童儿。
可戒备实在是太过森严,她只身一人,出现在这个地方,若是被人发现,只怕是连命也保不住。
她还不想死,她还有事没做完,她还没见到童儿。
不能死。
瑞王府偏僻的侧门,白离蹲在黑暗处,冰冷的雪风几乎快让她失去知觉。
迷了眼,乱了心。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念想,好像做起了梦,看到童儿从小门中走出来。
白离冲过去,扑在那个人身上。
“是谁?”几个官兵瞬间将她围住。
“杨公子,”白离抓着冰冷的枪杆,朝着面前的人喊道,“是我,是我。”
杨斌皱了皱眉,看清了来人,赶忙叫人让开,走过来扶住白离。
他如今身在禁军,在秦教头的手下做活儿,此时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意外。
“这是我的朋友,”杨斌朝着其他人说道,还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烦诸位不要告诉我舅舅,是我叫她过来找我的。”
“哦。”官兵们发出一整意味深长的唏嘘声,拍了拍杨斌的肩膀,笑道:“哥哥们都懂,去吧去吧,本来你就是来玩的,就是回府了也没事儿。”
杨斌笑着道了声谢,揽着白离便向一旁走去,待到没有人了,他才放开。神情变得紧张而严肃,“白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