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睫毛上凝着雪水,他拿手接着雪,不过一会儿,便化成了水。
有些东西很脆弱,你越想抓紧,它流逝地越快。
今夜看不见月亮,只有心里的那盏幽月。
但他心里是欢快的,只盼着屋里的事早早地结束,他好带着心爱的女子一道出门。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杨斌趴在案上,看着酒若涓涓细流般流进杯盏之中,就是溢出来了也没在乎,任凭冰冷的酒水打湿衣袍。
他眼睛红红地,但没哭。
他也没醉,但却如醉了一般。
“谁都不在了,留我一个人好没意思。”他喃喃道。
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白离琴声渐停,屋内归于一片平静。
“这首曲子,真好听。”杨斌轻轻勾起唇角,“应景。”
“忘尘阁里不该弹这种曲子,本就是消愁之地,该弹些欢快的。”白离轻声道。
“那姑娘为何要弹给我听?”
白离缓缓起身,走出屏风,“还以为杨公子是知道才来的呢,原来,不知道啊。”
杨斌抬了抬酒壶,没再倒了,“这就是他给我带的话吗?”
“也许吧,他可能就是想膈应公子您,知道什么东西应景,便来什么。”白离接过杨斌手上的酒壶。
她看见案上多出来的杯子,竟也平白生出几分伤感来。
“公子何必让自己这么辛苦?”
杨斌撑起身来,袖袍上还滴着水,他垂首道:“我也不想啊。”
“公子不是说,可以不要以后吗?”白离眼中带着一丝怜悯。
“说不要,便真的能放得下吗?”杨斌憔悴了好多,他本不是这样的性子,如今也被一桩桩的事给磨平了。
“我取了字。”
白离静静听他说着。
“他说他是舟,孑然一身,随波逐流。”
“人不渡他,他不渡人。”
“舟远无人渡,可我愿化成风,去渡他。哪怕只是一寸,我也想让他靠岸。”
杨斌举杯笑道:“扬风渡舟,杨渡舟,姑娘觉得这字取得如何?”
“可有的船,不是没人渡它才不靠岸的。不想靠岸的船,无论公子这阵风是疾是徐,它都不会靠岸。”白离道。
“这有什么关系,我乐意。”他放下空杯,擦了擦嘴角。“我要去舅舅手底下做事了。”
“好事啊。”白离端着手腕为他斟酒。
“他不叫刘舟远,姑娘能告诉我,他究竟是谁吗?”
“日后若有机会,公子还是亲自问他才好。”
“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呢?”杨斌趴在桌上,轻声叹气。
“好酒好地,今日又是冬至,公子就莫要这般伤感了吧。”白离道,“琴也弹了,该唱给公子听的曲子,也唱了。不如,找几位姑娘陪陪公子吧,醉一遭,醒了就该忘了。”
杨斌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个儿醉吧。”他望向白离,“日后若有渡舟能帮得上的事,姑娘就差人来找我吧。”
“但若是有他的什么消息,也请姑娘给我带个信儿。”
白离俯身行了礼,只留那杨渡舟一人,在暖和的雅间里独自买醉。
沈游卿坐在屋顶上,吹了好久的冷风,终于是觉得有些冷了,手指有些僵。他活动了一下关节,拿起酒壶,却没想到一个不稳,那酒壶竟脱了手,咕噜噜地滚了下去,不过一会,下面传来轻轻的破裂声。
作者有话要说:哇,我哭出声来。
不小心点错,提前发了哎。
【1】柳永,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
第30章
外头银装素裹,白离心想着地赶紧去换衣裳,好赴沈游卿的约。
行至半途,远处的屋顶上隐隐约约显出个人形,白离知道是他,于是加快了步子。
“姑娘!”瞿妈妈撵着碎步,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妈妈怎么走得这么急,雪天路滑,小心别摔了。”白离上前拉住她。
瞿妈妈轻轻拍了拍白离的手,一脸喜庆地说道:“好事呢,宰相府派了人来接,说让姑娘你去府上过节呢。”
白离心下一惊,她轻轻蹙眉,“一定得去吗?”
瞿妈妈道:“姑娘难道不想去吗?可这接姑娘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见白离不说话,瞿妈妈接着道:“冬至呢,姑娘好不容易能出趟门去过节,这还不好?”
“好是好,可...”白离犹豫了半晌,望向远处的屋顶,却见没了人,她攥紧帕子。
瞿妈妈生怕她不去,急急忙忙说道:“姑娘不知道吧,我看那文大人对姑娘你可是喜欢的很。这可得抓紧了,日后若是能进了宰相府做个妾室,那也是顶好的事。怎么都比待在阁里强,女人总归是要找个好归宿的,姑娘现在正值芳华,红是红,可日后上了年纪,那可就不好过了。”
想到杨斌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白离难过起来,她忽然觉得,沈游卿若是知道自己失了约,想必心里也是那般不好受。
可有什么办法呢?
她轻轻点头,心中虽有千万分的不忍心,但还是赴不了这一场冬至之约。瞿妈妈见她终于答应了,这才放下心。
沈游卿的酒壶脱了手,只见下面是一片碎片,又看了看雅间的位置,里面还亮着灯,想着天色不早了,得去催一催姐姐。
这边,白离乘着宰相府的车架,在雪中向着徐徐前行。
她双手放在腿上,神情低落,跟着马车轻轻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听见车夫在叫,白离这才回过神,被人搀扶着下了车。
宰相府是出了名的寒颤,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管家模样的人出来接。
“姑娘,咱大人在里面等着呢,这边走,小心台阶。”他走过来迎白离。
白离点了点头,微微示意,心下虽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起了精神。
远处升起一束炊烟,但看样子,那里并不是厨房。白离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管家笑道:“大人就在那里呢,姑娘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我一个人进去吗?”见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白离道。
“是的,这是大人的院子,没有大人的吩咐,谁也不能进去。”那管家说道。
白离虽心有疑惑,但还是提起裙角进去。
只见文君陌坐在一根小木椅上,两腿分开,中间架这口小锅,正冒着香气。他像是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有些润,就这么披在身上。衣服也是随意地穿了穿,不仅和在忘尘阁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连着外边的传言也显得更加不靠谱了。
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身,手上捏着一双长长的木筷,朝白离挥了挥手,又指了指一旁的木椅。
白离走过去行礼道,“白离见过大人。”
“行了,”文君陌盯着面前的锅,“没有别人,不必这么客气。”
“喏,刚下的饺子,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白离颔首。
文君陌把手撑在膝盖上,笑道:“说了不必拘束,你这样,倒让我觉得无趣了。”
“今儿是冬至,大人怎么请了妾身过来?”白离垂眼道。
“正因为是冬至,我才请的你。看我孤身一人,亲人朋友一个也没有,想着除了你,我还真请不了谁了。”文君陌笑道,“往年都是我一个人过,今年有了你,还算热闹。”
“大人亲自下厨了,这顿饭,谁都想吃吧。”白离道。
文君陌轻笑一声,歪着头看向白离,“可我不想给他们吃啊。”他伸出筷子,往锅里搅了搅。
“熟了。”他拿出个木勺,又拿个碗,先舀了几个饺子,再添了一勺汤递给白离,“筷子给你,有些烫,凉凉再吃。”
“这什么馅儿的?”白离捧着碗,就当暖手了。
“猪肉白菜。”文君陌给自己盛了一碗,“我自己包的,想不到吧。”
白离怔了一下,笑道:“的确是想不到,这顿饭算是值了,这世上,没几人能吃到大人这饺子吧。”
“你是第一个。”文君陌道,“谁都没吃到过。”
“那可太荣幸了。”既然说了不必拘束,白离也不是个死板的人,便不再端着了。她喝了口汤,“这汤不错,大人的厨艺倒是好,我就不行了。”
“没事的时候,就做做饭,也当是修身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