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明白什么?我以后是个无名鬼,游卿你和我不一样。”白离觉得心里一痛,在她心里,沈游卿是个好孩子,他值得一切好的东西,可她不一样,她还有很多事没做,这些事甚至不是她想不做就不做的。
况且,这忘尘阁里的女子,就算是身子清白,那也是浪荡的,搁谁都看不起,日后能去个商户家做个妾室都算是个好归宿了,其他的大家都不敢去奢望。更别说什么爱不爱,喜欢不喜欢,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姐姐一定要装作不明白。”沈游卿抬了眼,神情变得有些冷,“一定要觉得我在开玩笑,在说混账话,也没关系。我喜欢姐姐,不会喜欢别的女子的。”
“游卿...”
“姐姐休息吧。”沈游卿起身,端起一旁的木盘,“我就在外间候着,有什么叫我就是了。”
“我想你以后过地好。”白离轻声道。
“陪在姐姐身边,我才能过得好。”沈游卿努力地挤了笑,“我的话都说了,姐姐以后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他朝着外面走去,步子有些沉,也没再回头。
白离把头钻进被子,把汤婆子捂在肚子上,喝了姜茶的确会好些,身子也暖了,慢慢地不再那么难受。
还真是作孽呢,干嘛要说那样的话。
都怪游卿太贴心了,贴心到让自己害怕,生怕以后伤了他的心,只希望他能早早地明白,早早地放弃自己,免得以后太难受了。
毕竟白离给不了他承诺,也不能真的像柳元舟那样,随随便便地,不计后果地与对方纠缠。
白离又做梦了,梦里没了火,那是个下着大雪的冬天,也是痛地要命,别说是去弹琴练舞了,连床也是起不来的,好想就在那个被窝里窝一整天。
可没人会在乎你有多疼,做了青楼的女子,为了搏君一笑,就算是再冷的天,那也得穿着袒胸露乳的衣服去跳舞。
沈游卿那时还什么都不懂,看着白离煞白的脸,以为是什么大病,赶忙去拖了大夫来,又把教导姑姑拦在门外,说白离今日身子不好,就不要练了。那姑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待那大夫说了没事,沈游卿还是不依不饶地问清楚了缘由,倒没有觉得羞,反倒是细细问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那之后,他便不要白离碰冷水,事事替她做的周到,甚至都不出去玩了,就留在院子里陪着。
那些日子里,屋子里从来没冷过,被子里也是放了汤婆子暖着。白离没想到,一个少年会这般贴心,那些她没享受过的好,居然是由这样一个人给她带来了。
所以很多事她不忍心,她只愿意沈游卿把她当做姐姐,别在她身上放太多的希望。可是哪个女子不渴望被爱着,她也会奢望,若是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该多好,她能够心无旁骛地接受沈游卿带给她的一切,也愿意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回应。
真是没用啊,做不到全部接受,甚至连全部的拒绝也做不到,就算知道这样的结果是最糟糕的,就算知道这样无异于是饮鸩止渴,也想要,也想被他这样温暖着。
梦醒了,白离已经没那么疼了,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靠在一旁的沈游卿,他的唇红红的,一张脸水嫩地很,眼睛闭着,想是靠着这里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白离扶着床,慢慢地起身,可就是这么一点动静也把他给吵醒了。
沈游卿揉了揉眼睛,软绵绵地问道:“姐姐醒了?可还疼?”
白离摇了摇头,问道:“怎么靠在这儿睡着了,小心别着凉。”
“不会的,姐姐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这几天可千万别碰凉水了。”
“游卿,”白离叫道,“替我把衣裳拿来吧,得下去了。”
沈游卿皱了眉,扑过来把白离压在被子里,“我给瞿妈妈说了,你今天身子不好,不去了。”
白离倒吸了一口气,“做什么呢,快起开,哪有想去就不去了,客人们还等着呢。”
“不许去。”沈游卿很坚定地说道。“什么都没有姐姐的身子重要,之前那大夫说了,姐姐宫寒,这几日该格外小心的。”
白离伸了手要去推他,却又被一把摁住。
“以前游卿没把话说清楚,今日既然说明白了,便就不会什么都由着姐姐了。”沈游卿正了正神情,“以前姐姐总骂我小孩子脾气,以后不会了,我长大了,会像个男人一样护着姐姐。”
看着他那副认真的表情,白离突然很想笑,毕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男孩子,又长得奶气,不管怎么努力地想装出个大人样子,到头来还是不怎么像的。
白离忍着笑,把头低下,“游卿。”
“嗯?”
“你真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沈游卿小剧场)
犬系三郎:(装凶)嗷呜!
猫系白离:(舔毛)三郎真可爱。
沈游卿:不!我不可爱!我长大了!我是个大人了!
第21章
此刻,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华灯初照,因着今晚是当朝宰相办的生辰宴,阁里的丫鬟小厮格外仔细。白离打发了沈游卿,让他也帮着去布置。
阁里的妈妈接到这一单子时,魂都快吓飞了。都说当朝宰相从不逛太过热闹的地方,自己的府上也是分外清净,连丫鬟也没两个。
关于这位文相,京中对其的猜测颇多,时年二十八岁仍未娶妻,也从不入烟花之地,多有断袖之嫌。突然来了这忘尘阁,搁谁都会惊讶一番。
最为奇怪的事在于,这文相给的单子上,只叫瞿妈妈随意摆一摆,请了许多名妓作陪,餐食也是最好的那一种。
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特地嘱咐了,一定要白离来陪,陪的不是别人,正是文相自己。
这个能以一己之力,掌控朝堂局势,甚至能左右立储的男人,一定不容小觑,至于到了什么程度,谁都不知道。
今夜有些凉,沈游卿出门的时候专门叮嘱了,一定要披上件大氅,还特意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一旁还备了手炉。
白离抱着手炉,在湖边一个比较偏的小亭子里坐下,看着画舫那边来来往往的人,又看到沈游卿正踩着个小凳子往上挂灯笼,旁边还有个小姑娘时不时戏弄他,作势要将他推下湖。
那些姑娘也不逗别人,就喜欢逗他,指挥着他去做这做那,幸得游卿脾气好,从不计较这些。
他今天穿得格外好看,是前些日子王府送来的新衣裳,还搭了根嵌了银饰的腰带,衣袍的边角绣了好看的纹路,一身下来,比起往日那些旧衣裳来说的确好看多了。他得意了好几天,若不是要洗,恨不得天天穿着。
再说他这个年纪,还在蹿个子,旧的衣裳也是短了些,白离本也想着该给他置办衣裳了,就是平日里忙起来总是会忘。
白离趴在栏杆上,就这么静静地瞧着,嘴角不经意间勾起笑来,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不过是这么远远地看着,也能这么开心。
那些姑娘又拿了个灯笼让他去挂,沈游卿小心翼翼地踩上了凳子,生怕真的一不小心就摔进湖里。
可谁知那些姑娘存了心要整他,真就在他伸手去挂的时候开始推。
白离屏了气,手上攥紧了帕子,心里开始担心起来。
“姑娘。”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白离心下一惊,猛地回头一看,头上的步摇传来清脆的叮铃声。
那是个身着松色云锦长袍的男人,他头戴玉冠,腰间配的是绣了金线的玄色腰带,中间还缀着颗玉石,显得高贵而优雅。
“在看什么呢?”
白离还没来得及问问此人是谁,又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扑通声,只以为是沈游卿落了水,又赶紧去看。
沈游卿扒在画舫顶上,湖面上一个木凳子正在缓缓下沉,见他没事,白离才放了心。
可谁知,那男子竟伸了头过来,靠在白离耳边,“那个孩子,是姑娘的心上人吗?”
白离耳边一阵瘙痒,抓着栏杆猛地侧身,警惕地看着那人,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有何贵干?”
男子的眼睛若宝石般透亮,月光照在他身上显得更加雍容闲雅,如诗如画一般,“我以为姑娘猜地到,难不成,是我高估了?”
眉若烟,眼如水,一身贵气,白离很难把眼前这个人与传闻中那个清心寡欲的文相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