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无限大人刚刚说,那是他儿子啦。”花轮仰头看向若水,“你没机会咯。”
“他的……”若水轻轻吸了口气,捂着嘴退了一步,“难道这是你和风息的——?!”
“……不是。”
“没想到你和风息是这种关系。”兆岳上下打量着无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打了几十年都没把人抓住,原来是情字当头,想当年我也是怜香惜玉……”
天介闻言噗地笑了出来:“行啦,别再说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当年人家根本没看得上你!”
“你别老拆我台!”
这对老友又一次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旁边的无限却罕见地被哽住了。情字当头虽然没有,但几十年都没抓住人却是真的。他原本就不善言辞,虽然觉得现在的话题走向有些奇怪,却不知该从什么角度开始解释。最强执行者难得感到无力,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稳重持中的老者。
“无限,你和风息……”鸠老捻着胡子尖,好像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设定,“连私生子都有了?没看出来啊。 ”
“我们……”
“你们谁上谁下?”
若水的关注点则有些与众不同,无限还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坐在鸠老怀中的风息歪了歪头,朝自己露出一个堪称纯真的笑容:“妈。”
“……”
无限眼前一黑。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字可以包含这么大的信息量,换成别的词语恐怕都没这种效果。
“……居然逆了!不过……好像也不错……”
若水哀叹一声,转瞬却又露出了奇妙的笑容。无限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身后的背篓里掏出画卷,决定不去想她正在用自己的能力做些什么。
“咳。”鸠老清了下嗓子,“所以,这孩子……”
在等一干执行者期待的灼灼目光之下,无限以手扶额,放弃了抵抗:“是我私生子,和风息生的。”
.
双方又聊了几句,原来此次鸠老的小队,是前来进行一些协助与善后工作的。虽然不知具体内容,无限却觉得应当也与自己的任务有所关联。
往后几天风平浪静,无限整日带着风息游山玩水。就在他暗忖对方是不是已经逃离琴溪的时候,第三天的傍晚,灵蝶终于传来了消息。
无限迅速赶往地点,是小镇背后接近山林的位置。他迅速展开自己的灵质感知,在一处荒废的四合院中将那妖精堵了个正着。与资料相同,对方确实一直避免与执行者们正面冲突,只躲不打,似乎急于脱身。
无限惦念着邮件中的嘱托,没有动用能力,仅凭剑术与其对战。步步紧逼之下,终于让他抓到机会,将对方逼出了暗影。那妖精在地上滚了两圈,狼狈躲开利刃:“……是你?!”
双方身形交错的瞬间,无限听到一声惊讶的低语,那名妖精第一次没有着急溜走,而是召唤出数枚石锥,自下而上刺向无限。
无限轻而易举地跃向一边。作为一个人类,有时活得太久也未必都是好处,他这四百多年实在与太多妖精有过过节,甚至连妖灵会馆里也有不少直接被他揍过。因此无限是真想不起来,这人是何时与自己结下梁子,但无论怎样,对方不再一味逃跑、而是主动攻击,对他的任务而言绝对是好事。
然而无限却没料到,那妖精仿佛看出他不想伤害自己,居然躲也不躲,迎着飞旋的铁刃向前一步。无限反应极快,连忙收手,但却也耽搁了一刹——只见那妖精双手牵动耀眼华光,引爆了提前布下的法阵。
无限召回所有铁片,飞旋着护住周身,预想之中的反击却迟迟没有到来。这个法阵虽然庞大而强横,意图竟非攻击,只如同一个扭曲的漩涡,将来者包入其中。无限望着四周不断变换的图景,喃喃自语:“居然是心灵系……麻烦。”
.
他看见了战场。
残垣断壁,尸横遍野,有人类的、也有妖精的,当中混杂着一些面目或清晰或模糊的故人。然后他便看到了风息,是这尸山血海中唯一站立的身影,脊背挺直、孤独倔强,不再是坐在他臂弯里小小的孩子,而是孤注一掷决绝狠厉的大妖。
无限脚步不停,平静地走过幻象中哭喊奔逃的人群、被群起而攻的妖精。这是枪炮弹药与法术自然之间的战争,尖锐的冲突彻底捅破了双方薄如纸张的脆弱平衡,杀戮与争端如同海啸席卷、飓风过境。
——原来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是这样两败俱伤损失惨烈的结局。
然而无限只是不为所动地向前走着,踏过满目疮痍与累累白骨,甚至未曾赋予一瞥,握剑的手亦没有分毫颤抖。
在他走近的时刻,大妖微微抬起头来,黯紫眼瞳中是深深的厌弃与倦意。下一个瞬间,万千草木自他脚下迅速生发,刺穿身体与心脏,枝条顶天立地,如同巨大的墓碑。
无限心中一悸,手中的剑却依旧毫不犹豫地挥下,彻底斩断幻象。眼前的画面如同打碎的镜子一般化作片片流光,重新露出外界真实的光景。
那个心灵系妖精提前布下的强大阵法,也只不过将无限困住短短一瞬——然而这一瞬于他的目的而言已经足够,无限猛然惊觉,不知何时,他怀中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风息?!”
第十三章 一三. 殊途
.
那妖精布下的心灵系大阵,风息甚至比无限更早挣脱——他内心深处所恐惧的一切,失去故乡、杀死同伴、抗争失败,无一未曾亲历。当现实的惨痛无力远超幻境折射的时候,诸类迷惑心神的法阵也不过镜花水月。
然而没有无限的保护,风息几乎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狠狠拽入空间的缺口。他这几天都随无限在琴溪闲逛,一眼就认出这是南边的一个人工湖附近,与方才两人打斗的北面山坳相距甚远,几乎横跨整个小镇。
风息心中惊疑不定,与可以跨越千里的传送门不同,这妖精布下的不过是最简单的传送阵,穿越百米便是极限。他虽不知对方是如何做到的,却也明白了,为何这妖精虽被困在琴溪这个弹丸之地多日,却能够逃脱会馆与人类的双重追捕——这提前布下的法阵并不仅仅用于扰乱人心,更是将无数传送法阵藏于其中,幻境连通人世,恐怕整个琴溪都是他自由来往的地盘。
还未待他思考更多,旁边民居的一面砖墙便兜头拍了下来。风息躲闪不及,只得召出藤条勉强挡在头顶,蜷缩身体硬接下这一击。那妖精修为与战斗经验都很一般,若放在以前,正面相争莫说无限、哪怕自己也能分分钟搞定。然而他现在不过是个灵力低微的小妖,细弱的藤条很快便在重压下分崩离析,土石与砖块狠狠砸了下来。
飞扬的尘土之中,风息忍着剧痛,伏在石堆中一动不动。他本以为对方挟持自己是为了牵制无限,然而刚刚那攻击的架势绝对不是抓住人质,完全就是要取他性命。
方才打开的空间缺口仍在,而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无限身边。风息屏息等了一会儿,那妖精果然走上前来查看他的情况,他趁机甩出数根木针袭向对方面门,趁对方分神应对的瞬间,抢上一步踏入幻境。
穿越法阵的瞬间,周身的景物如同气泡上的倒影般扭曲变化,然而风息却愣住了。传送阵的出口竟然已经改变,他并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
此处是在步行街旁边的一条小巷,展开的法术屏障如同粼粼水波,隔开了不远处喧嚣的人声。风息被几块尖锐的石块打中小腿跌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起身,那妖精便已追至面前。碎石与沙土飞旋着聚拢到他虚虚张开的手心,逐渐凝成一柄锋利的刀刃。
昏暗的光线中,风息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并非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这妖精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头发花白,清隽矍铄,戴着半框眼镜,甚至成为逃犯的亡命途中,衬衫领口的扣子也一丝不苟地系着。
“风息,你居然没死。”
风息一愣,原来对方并不是无限的仇家,竟然是冲自己来的。然而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亦无法直接发问,便只能露出属于孩童的惊惶表情:“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