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翡呲牙瞠目,腰背拱起,浑身坚硬的狼毛直立,它看出那仁德的动作,想要扑上去阻止,可还未待其蹬出前爪,它的主人已经有所行动。
邢雁鸿猛然勒住缰绳,在那仁德碰到赤霄前蹄的瞬间一手勒缰绳,双腿夹紧马腹,以一种极其扭曲困难的姿势将上半身俯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仁德另一只手臂直接砍掉。
“啊啊啊啊————!!!”
密林里浓稠的腥味顷刻之间更烈了,所有厮打的蛮军在这一刻停止,齐刷刷要上前去救人,可惜杏菖和凛皓他们太难缠,死活摆脱不开,所剩不多的卓军在见到邢雁鸿那一刻起更是踟蹰不前。
他们虽然叛变,但受的是自家主子的命,但九原最大的家主是邢烟平,他们这些整日在沙场上卖命的人根本连见都见不到,只知九原鹰王和九原女鹰的威名,因此见到邢雁鸿之后就更不敢轻举妄动额,传言邢家三公子纨绔嗜血,当初连臭名远扬无法近身的大鬼王都能一刀给捅死,谁知道自己若是动一下会不会被他那手中的擎苍刀瞬间割下头颅。
邢雁鸿耐心地等那仁德喊完,好整以暇地坐在赤霄上活动脖颈。
那仁德脸上身上全是一块块血渍,他两只手俨然成为身外之物,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邢雁鸿。
邢雁鸿仿佛根本看不见他的怒视,居高临下地问:“我老姐身上那个窟窿,谁捅的?你?还是你哥?”
他自然得不到那仁德的回答,只见那仁德挺直身子,两只手腕连接处血肉模糊,血已经在地上集成一圈红摊,他吐出口唾沫,准确来说是吐了口血,冷汗自额头流过脸颊,那仁德在沙漠里纵横被晒得黝黑的脸此刻竟也变得苍白,他学着不太通顺的中原话,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人!偷袭算什么男人!”
“哟。”邢雁鸿听到莞尔一笑,“不好意思,我不算男人,三公子已经嫁人了。”
凛皓:“......”
杏菖:“......三公子嫁人了?”
凛皓转头看他,冷酷地“嗯”一声。
杏菖:“......恭喜。”
其实杏菖还想问一句到底是哪位英雄好汉能收了他这邢家三公子,不过碍于这个时候,只能硬生生地把自己那点好奇心给压下去。
然而那仁德不懂他们中原人的习俗,不过按他的理解,男子娶妻,女子嫁人,这才是该有的事,这个邢雁鸿是个男子,按理说该是娶妻才对。
“你......男人怎么会嫁人?”那仁德皱眉瞪目,棕褐色的眼珠在阳光下显得深邃透明,若是没有周遭遍布的血尸,两人像是插科打诨的朋友。
“老姐是谁捅的?”邢雁鸿没再搭理他,而是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方才的说笑仿佛是过眼云烟,此刻阴霾再次笼罩。
邢烟平的腿有毛病,那就是在战场上落下的根,十年前蛮人入侵的那场仗,那仁德和邢雁鸿一般大,但在蛮夷已经是能够上战杀敌的年纪,他跟在那拉和胡特的身后,以最不起眼的姿态与邢烟平兵戎相见,在邢烟平最不设防的时候朝他强壮的腿弯猛砍一刀,导致那条腿到现在都无法活动自如。
大胆刚猛,这是那仁德的优点,也是他最致命的缺点。
“当然是我!”那仁德恬不知耻地承认,他已然不顾断手之痛,嚣张跋扈,朝邢雁鸿大吼:“九原的鹰王大名鼎鼎,不还是让我一刀砍废一条腿,九原的女鹰气势凶猛,那又怎么样!现在躺在帐篷里不知道还能活多久!邢雁鸿,你们这群羽毛都没长齐的鹰,怎么跟我们最健壮的狼去争?只有被我们撕破喉咙的下场———”
话音未落,血溅林叶。
那仁德还保持着惊恐地面色,头身已经分家。
邢雁鸿甩甩刀刃的血,百无聊赖地看一眼滚在不远处的头颅。
“陪你的坐骑去吧。”
第68章 老爹
邢雁鸿到九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拉的小孙子,那仁德杀了,头颅挂在北城门上,这无疑是一种残忍又野蛮的宣誓,但也是最好的让蛮军迅速撤离的方式,当在前线奋勇攻战的胡特看到城门上高挂起的头颅之后,一向沉稳冷静的他第一次失去理智,他杀红了眼,喊叫着要邢烟平把头颅还给他,然而根本于事无补,失去理智就如同军队失去长矛,只得任人宰杀。
他看到不远处北城墙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骑马奔来,他没穿盔甲,在一众臃肿难行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身后跟来的援兵也一样如此,他们比邢鹰军要快,打法也不是九原所特有的,他们没有长矛大刀,仅仅一把轻巧的长剑便能轻松地抹掉他手下骑兵的喉咙,他们拽住马绳,在骑兵穿着盔甲移动不前时手臂用力直接翻上马背。
不远处九原天上的红霞平铺,胡特似乎透过那仁德的头颅看到城里漂浮向上的袅袅炊烟,他的弟弟还大张着嘴,保持着震惊的面孔,止不住的鲜血顺着被砍断而参差不齐的脖颈往下滴答。
他将视线从远处移回来,男子已经离他很近,与邢烟平几乎肩并肩,他比身穿盔甲的邢烟平还要强壮,一身厚黑装也遮不住他臂膀上因为用力而隆起的腱子肉,胡特终于察觉到,这人的长相竟和九原鹰王有八分相像,如他一样,一股子少年意气奋发而来,胡特在这一刻明白,这个人比九原鹰王和九原女鹰更难对付。
他将是胡特从今以后最头疼的人。
胡特的理智终于回来,他不再恋战,突如其来的男人给他最为致命的一击,他再看一眼城门上悬挂的头颅,似乎要将这令他最羞愧的一刻连同他的那仁德一起铭记心中,之后毅然决然地撤兵。
邢雁鸿胜了。
他踏进九原的第一场仗胜得彻底,他杀了那仁德,击退胡特,给了那拉一记致命伤,这是蛮夷的耻辱,也是九原的骄傲。
邢雁鸿打马要追,被邢烟平拉住牵缰绳的手臂,意思明确,不必追。
两年的分别在此刻回想起来感觉要更长,他们都立在马上,邢烟平的坐骑名叫赤焰,赤霄的爹,算匹老马,两匹马不断地踏步鸣啼,它们太久没见了,竟按耐不住地想要靠在一起,赤焰和赤霄通体都是酒红的毛,奔跑在九原广阔的操场上,如同火焰一瞬间连天。
不过赤焰老了。
它不像赤霄的毛那么鲜艳,它已经是把即将熄灭的火。
邢雁鸿与邢烟平对视,他们之间没有话语,远方的红霞铺过来,洋洋洒洒地落到他们肩上,远方的炊烟蔓延向火红的霞光,金雕在他们上空盘旋,它们终于相遇,不断的鸣叫展翅。
身穿那身战神盔甲的九原鹰王瘦了,老了,这身盔甲在他身上似乎不太合身了。
邢烟平笑出声,邢雁鸿也笑,他们在晚霞里放声大笑,他们在城门外又哑然失笑,九原鹰王看到自己的鹰崽,竟然觉得鼻头发酸,他毫不避讳地吸吸鼻子,伸手拍上邢雁鸿的臂膀,话语里是掩藏不住的怅惘。
“长高了。”
***
夜里的九原要更加冰冷,南城门的帐篷已经搭好,每个帐篷前围上三捆火把。热气从火焰上扑腾着往上爬。
楚心乐却在这时出了帐篷,刘龙备好席,拿来瓶酒,不过只是小酌,他们并不确定今夜是否还有袭兵。
刘龙追出来,尘凡霍刚他们紧随其后,楚心乐在下午忙活的时候已经跟刘台牛交代过,让他带领一千易安军随刘龙守在南城门,而他带霍刚和霍雾去北面与邢雁鸿汇合,毕竟霍雾还小,他不该离危险这样近。
眼见天色已晚,楚心乐吃饱喝足,见几人都放下筷子,这才倒一杯酒与刘龙饮下,说明心中意思便起身朝外走。
“那个......”刘龙一整天都在忙活,竟然忘记问楚心乐的名字,他此刻不知该怎样称呼此人,想要感谢的话语也随着尴尬戛然而止。
楚心乐察觉,朝他道:“鄙人姓邢名鸾,刚入赘。”
“......”刘龙一时无语,楚心乐给足他思考的时间,见他还想问些什么,有礼地打断他。
“时候不早了,在下去北城门还有些要事,今日多谢刘指挥使的招待。”楚心乐彬彬有礼地说完。
与霍刚等人一同骑马朝北去了。
刘台牛喝得要比其他人多,此刻风一吹,有些上头,他毫不见外地抬臂搭上刘龙的肩膀,刘龙还盯着远处,那里只有层层云雾,楚心乐等人的背影已经看不见,刘台牛见他今日一整天都在看自家主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