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陆冷眼旁观，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海云帆心说这人怎么连性格都变了这么多……
他的袖子还攥在王陆手里，海云帆轻轻扯了一下，把王陆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朝跪在地上的人使了个眼色。
你倒是帮他说句话。
王陆面色不虞，他可是想要害你。
海云帆瞪他，快点。
瞧着小媳妇奶凶奶凶的瞪着自己，王陆莫名其妙心情大好，那么多年前的台词他自然不能完全记住，就只围绕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有教无类，光辉形象”这类的关键词临场编了个千字小作文，朱秦最终还是免于被逐出师门的处罚，废掉全部修为了事。
王陆慢慢出了口气，自前世围剿那一战过后，他好像……很多年没有说过这么长一段话了。
第5章 伍
海云帆觉得，重生后的王陆实在是……很烦人。
他以为，以王陆的性格，重生之后八成会借着先知的优势去提前做些什么，比如破坏天轮真君的万血法阵，比如捅破驭兽宗的阴谋，比如摧毁盛京仙门的野心。
但他全都没有，就只顾着盯着海云帆，好像全世界只有他海云帆身上那点地方可以用来让他高贵又挑剔的瞳孔聚焦，他都怀疑王陆上辈子是不是个向日葵。
要不然就是自己上辈子是棵猫薄荷。
“王兄……”他抬起手臂，无奈地看着那只不知不觉又挂在自己袖子上的手，“需要这样吗？”
王陆半点没有不好意思，还理直气壮地道：“十二时辰贴身保护，我师父答应了你哥的。”
说实话，要不是怕海云帆不高兴，王陆恨不能把他别在腰带上走到哪带到哪。
但其实王陆自己也很难受，只要海云帆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就要疑心人丢了，三分钟看不见就会焦虑不安地四处找，搞得整天神经紧绷，饭都少吃了不少。
到了睡觉的时候更是如此，明明躺下的时候两个人中间还有一段距离，没过多久王陆就会以各种奇妙的姿势蹭过来，非要碰到他才肯睡觉，虽说有些无赖，但也有意克制地除了触碰以外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好像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存在一样。
夜里只要海云帆一动，他就会立刻惊醒，确认了人还好好的躺在自己旁边才会安下心继续睡，海云帆发现他这个小习惯之后是又难过又心疼，这天晚上，他把王陆有意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臂拉平，然后在王陆震惊的眼神里躺进了他的臂弯。
海云帆轻轻出了口气，“像个小孩一样睡觉还要人陪……这样踏实了吧？”
语气有点嫌弃，还有点……傲娇。
王陆受宠若惊，无措得不知道该不该侧身回抱住他，万一，万一……
而海云帆也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他闭着眼睛，睫毛都在细细颤抖。
王陆侧头看着他，唇角慢慢的，慢慢的掀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就在这种各怀心事的静谧中，海云帆突然开口，“你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吗？”
谈心来的猝不及防，王陆一愣，若说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大可潇洒地笑笑，说大丈夫立于天地，这辈子活的还真就无愧于心，可现在……
王陆长叹，侧过身把海云帆牢牢锁进怀里，埋着头闷闷开口，“有，恨不能以死谢罪。”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在灵剑山没有像现在这样抱紧他，留住他，如果时间能重来，他绝对不会再放海云帆一个人走了。
好在，老天给了他这次机会。
海云帆有那么一瞬间想哭，原来，他想要的也只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答案而已……
从那晚之后，海云帆每天睡觉的时候都会自觉主动地缩到王陆怀里，白天也时不时地摸摸他碰碰他，不再躲避他的眼神，有事离开一会儿还会牵起他的手耐心嘱咐他在原地等。
海云帆明白，自己的离去已经成了王陆的一块心病，而心病只能由心药来医。
他必须一遍一遍地强调自己不会离开，才能让他不再战战兢兢地时刻提防着自己突然消失。
效果也算明显，至少现在海云帆去腾云阁上课不会总在门口看见他焦虑徘徊的身影了。
可是……总这样也不行，王陆最近是沉迷盯海，无心修炼，照理说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早就已经开始跟闻宝互殴，跟老板娘学会了内视法了，过两天还要去青云峰外的山洞里引气入体，然后被志峰真人抓起来……
啊……那个就算了。
海云帆觉得他有必要跟王陆谈谈。
“怎么了小海，为何突然这么严肃。”
如他所言，海云帆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对面，面前摆的那杯茶都冷了，也不见他喝。
“王兄，近日修炼进展如何？”
王陆笑了，“我师父都没这么正经的问过我修炼情况，怎么，惹祸了？怕我罩不住你？”
灵魂回来的时间久了，王陆也慢慢找回了这个时期该有的状态，嘴贫，脱线，但靠谱。
差别就在……他不爱修炼了。
海云帆无奈，“你修炼是为了什么？”
聊到这个，王陆难得正经起来，他压着声音，像是在做出承诺，“保护想保护之人。”
海云帆眼睛微微睁大，嗯？不是为了天下大义吗？
王陆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可是我发现，即便我拼了命的修炼，也找不回我想要的那个人，所以这次，我只想抓住他。”
海云帆略作迟疑，“……我？”
王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点明自己的心思，着实是愣了一下，海云帆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尴尬地偏开头，“那个……”
他刚一想岔开话题就被王陆坚定的声音打断。
“是。”
王陆心跳得飞快，他觉得今日可能是个契机，一个来的太过猝不及防的契机。
“我只想陪着你，护着你，其他什么我都不在乎。”
海云帆垂眸，声音很低，“你陪着我，小兰怎么办？”
“小兰？”王陆的豪情壮志被他一句话打懵逼了，“小兰是谁？”
“苍溪州大明国东道府武侯县狗耳山东北角王家村狗娃的姐姐，你的青梅竹马小兰，被抓去千灵教当圣女的那个女孩，她怎么办？”
海云帆大气不喘地报出这一段地名，眼看着王陆的神色从茫然到恍然大悟到惊疑不定，最后问出一句，“你怎么知道千灵教的事？”
海云帆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的眸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接着他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对那个差点嫁给你的女孩一点都不上心。”
王陆很想说除了你以外我什么都不想放在心上，但眼下还有比说情话更重要的事情，他神色很复杂，声音气息又开始不稳。
“你……也是穿越回来的？从什么时候？”
海云帆无所谓地答道：“当然是死后。”
果然……
王陆一瞬间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就要朝海云帆靠近，“小海你听我说……”
海云帆一伸手按住他的胸膛，阻止了他的靠近，“你先听我说。”
王陆一噎，乖乖坐好。
“我不知道我死后你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悲伤欲绝痛不欲生的，但既然重生了，不修炼就是绝对不行的，还说要保护我，拼命修炼都护不住我遑论不修炼？你凭什么？”
这一刀插得快准狠，直往王陆心尖上捅，疼得他眼泪差点没憋住。
海云帆倒了面前的冷茶，王陆立即给他换上热的，他抿了一口，才继续道：“这辈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解开禁制，我很安全，不安全的是山下的那些被千灵教蛊惑的村民，被驭兽宗掳走的少女，你不修炼，他们怎么办？这就是你所谓成就党的执着吗？”
海云帆狠了狠心，加大力度刺激道：“看到那么多年以后的你是这个样子，说实话，我挺失望的。”
他这般变化是为了谁，海云帆又何尝不知，但他如果不这么说，重生后失去了斗志的王陆大概要跟他一样一辈子混吃等死，这不是他该走的路。
他这也算是为了天下苍生做了回恶人了，海云帆自嘲地想。
听完了海云帆的话，王陆低垂着头不知该作何反应。
委屈，失落，内疚，难过，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但就是缺少那么一个爆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