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世子:“……”
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言清之的眉毛抖了抖。
“晋宸不放心,派人来搜一趟吧。”
“简些向来口无遮拦,但她也没必要骗你。”
薛晋宸摆摆手,“清之说的哪的话,我怎么可能不放心你,我不过是例行公事。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您何必吃饱了撑的,为了这么点小事跑这来?谁招惹您了?”
简些就是闲不住怼薛世子的嘴。
“别说了!”薛世子恨恨咬牙,“这个清倌不知跟本世子哪来的深仇大恨,天天在外面散布本世子的谣言,本世子时至今日都被人暗算五回了。”
简些面不改色地喝茶。
“尤其是前些日子,那刘三少直接动用京捕逮着本世子绕着京都,好一顿追打,本世子的好几个随从到现在都不能下床。”
简些淡定地吃了块糕点。
“要不是刘捕于朝廷有功,我爹又欠他几分人情,还有本世子不想把些不上台面的恩怨摆到圣上面前,本世子绝对要让那刘大憨把牢底坐穿。”
薛世子近日来心中愤懑,发了好大一番牢骚。
言清之凝眉,低头若有所思。
他提议,“可要我加派些人手给你?”
“放心,如今我连薛府暗卫都用上了。这次谁敢再来惹本世子,本世子直接把腿打断,天王老子都不给留情。”
言清之点头,神色如常,眼睛多眨了几下。
“这可能是天道轮回吧。薛世子,你要小心了。”简些感叹,“看来这世间还是有许多和我一样颇具慧眼的人。”
“清之,我走了!”
薛世子瞪简些一眼,咬牙,胸口喘着大气,恨恨地甩袖离去。
待薛世子身影消失,简些再也忍不住。
“哈哈哈哈……”
简些大拍桌子,捧腹大笑。
“言清之,你看见他那憋屈样没,哈哈……”
“憨少是什么绝世大可爱!哈哈……太英勇了,改日我定要请他喝酒吃肉。”
言清之扶额,只得摇头笑笑。
“怎么就这么看不惯晋宸。”
“薛家不是什么好的。”
简些平日并非故意编排薛晋宸,只是他那人端着一股子高傲,自以为了不起,将家族荣誉看得比天大。他虽是言清之的好友,却始终太过顺从薛侯,与言清之的所谓同袍之情可能比不上他爹赏的一个金腰带。
何况,薛家说是与言清之结盟,却始终隔岸观火,看言清之一派与当今圣上一派争斗。这几年若非镇国公帮扶,言清之指不定落魄到哪去。
将言清之拉近火坑,自己却上岸观赏,这才是简些对薛家始终看不顺眼的缘由。
“晋宸天性散漫,嘴硬心软,并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不是恶人,也绝非好人。”
“尤其是选择立场的时候。言清之,他不会是个好人。”
言清之抿唇,神情淡然。
他又何尝不知。今日这一番,不不过是薛家的试探,试探他言清之是否暗地里对恭亲王下手。
试探他,是否还在他们的掌控中。
“简些,过段日子我带你出去看看吧。”
简些眼睛一亮。“真的?”
言清之点头,笑着擦去简些嘴角的糕点沫子。
“这几年我常常外出,整个宅子里的事几乎都是你在管,你其实一直都很想出去吧?”
“那当然。这世间那么大,谁还不想去看看。”
“青山绿水,桃红柳绿,莺飞雁鸣,蜂戏蝶舞,漫山遍野的燕子红,土里满地的人参草药,这世间处处是美景,我自然是想去观赏观赏。”
言清之似是想象到了那个画面,清澈的眸子里盛着亮光,他眉眼弯弯,“我记得,当年的小村很美。”
简些笑吟吟地,“不只是咱们的小村,还有东北的大麦田,南方的堤坝水田,甚至是西北的沙漠,我都想去看看。”
“待大势已定,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之时,咱们去看看吧。”
言清之与简些四目相对。
他的眼中有柔和的星光。
他说,“好。”
言清之说过段日子,果然……过了好长一段日子。
京都越来越乱,言清之越来越少着家。
有传闻,当日污了长华郡主的并非谢棠,而是当今圣上,谢棠不过做了替罪羊。
一时之间,皇帝昏庸无道,残暴不仁,□□无耻的各种传闻漫天散布。
后有楚国联通晋国进军作乱。
国家危亡之际,言清之顺理成章恢复了身份,承谢家皇室正统,出兵讨伐。
整整两年,简些见到言清之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清。
今年,简些只见过言清之一面。
那天是她生辰。言清之前段日子受长华郡主之命,出兵去她外祖家燕国取得援兵,好能一举推翻圣上□□。
她以为他赶不及回来。
那天晚上,一轮明月悬挂高空,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宛如一片浩瀚无边的黑色幕布。四周万籁俱寂,简些只能听着360度环绕的蛙鸣声。
“噔噔噔”的盔甲声擦破宁静的夜幕。
他身披银甲,嘴角轻扬,满目璀璨的银光,踏着皎洁的月光而来。
他伸手抱住了她。
尘土的气味,露珠的味道,还有他的气息,简些似乎有些醉了。
“不应该这么急的。只是你的事,我不想错过。”
言清之声音嘶哑,带着几分疲倦。
简些正想回抱他。
言清之松开手,摊开手掌,“礼物我已为你备好,只是想亲自给你。”
是一个雕花的木簪。
“你刻的?”
“嗯。”言清之抿唇,“府里都是你管钱财,你不缺贵重的簪子,这些年首饰你也有不少,只这木簪你并没有。”
“当年阿婆给你梳的发髻,用的是木簪。”
“那时的你,很好看。”
简些收下簪子,笑颜如花,“我也觉得那时的我好看。”
言清之轻笑出声。
“我给你戴上。”
言清之摸摸她的头,“现在也好看。”
简些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言清之一顿。
他回抱,环着简些的背。
“一直想问你……”
简些的头蹭了蹭他的胸膛,“当初连毒蛇都放生的人,怎么能多年战场杀敌,任无数鲜血溅满全身。”
言清之叹气,“你可能不知道,在进小村生活之前,我一次又一次地从鲜血中爬出来。”
“我十岁作为质子送往外邦,身边随侍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不知他们为何而去,也不知为谁所害。后来知道了,我却无可奈何。那时才初知何谓孤苦伶仃,孤立无援。”
言清之以淡淡的口吻讲述往事。
“七年忍辱负重,以为终能重回故土,再见父母亲人,不曾想,得知叔父篡位,父皇病逝母后殉葬的消息。我筹划已久,本待逃出凉国,却遭亲信背叛,他早已与凉国暗通款曲,将我囚禁。我本心如死灰,却得阿嬷相助,逃出牢笼。“
”却又转身看到阿嬷的头颅悬挂高城之上。”
言清之埋头,声音喑哑。
“后来,被叔父追杀,我迫不得已杀人。那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却是我第一次这么多人,遍地的残骸,数不尽的鲜血,溅了我一脸,我的眼睛是红色的,我的世界也是红色的。”
简些不由收紧了这个拥抱。
言清之轻轻地拍她的背。
“掉入湖中那一刻,我竟然感觉到一丝解脱。我看到了我的父皇母后,他们如当年一般对我笑,唤我清之。”
“后来便遇到阿婆了,她对我很好。让我想到我幼时的皇祖母,救我的阿嬷。她们都是很善良的人。”
“现在还有你。”
人生这条路再多黑暗,他总归找到了那盏与他相伴而行的灯火。
“简些,薛家反了。”
言清之声音沉闷。
这其实是预料之中的事。言清之做不了薛家的傀儡,那么薛家便再也没要站在他这边。
“薛侯曾是我父皇的挚友,他最受我父皇宠信。我父皇遗留给我的书信里,将我托付于他。”
“薛家最终还是反了。”
简些也拍他的背,“没事的。咱们早就想到了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就说我看那薛世子不顺眼,多亏我多次离间你们,他要现在还是你挚友,你会更伤心他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