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九阿哥携福晋在外求见。”
打帘进帐,芸熙还未来得及跪地请安便听到了床榻上那个几乎瘦的不成人形的小人儿轻轻的一声呼唤:“九嫂。”
芸熙眼眶倏地一湿,脚下几乎是本能的要向龙床靠拢时被胤禟拉住胳膊:“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如梦方醒一般跪地,想开口随胤禟一起请安,却如鲠在喉一般无法开口说话。康熙看到芸熙一张一闭的嘴巴,又看到她眼眶通红强忍哽咽长叹一口气说道:“你们是来看小十八的吧...看吧。”
说罢,康熙便带着李德全出了帷帐。
康熙出帐之后,屋内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平日里能言善道的胤禟似乎也感应到了死神来临前的压抑凝滞,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句适合眼下这个场合该说的话。
“九嫂。”还是小小的胤祄出言打破了沉默,干瘦蜡黄的小手冰凉,似乎用尽了力气才蜷曲挠了挠芸熙的手心道,“九嫂别难过,书上说过,人固有一死。”
本就心绪不宁难以自控的芸熙在听到胤祄的话后,瞬间泪如雨下,哽咽不成句:“傻孩子,瞎说什么?”
“病了这么久...都不记得营帐外面是什么样的了。”胤祄伏在芸熙怀中,轻的几乎没有份量,“九嫂带我去外面看看好吗。”
胤祄的话,让芸熙进退两难。
她知道胤祄已经是无力回天,说不出违心的那句等你好了再带你去的话。可面对他那双期盼恳切的眼睛,芸熙也说不出残忍拒绝他的话。
胤禟自然明白芸熙的心思,转身出了帐。
只一阵风的功夫,胤禟便回来了。进帐时胤禟脸上的喜色随掀帘而进的风一同而入,拿起床头的大氅将胤祄包的严实然后抱了起来:“九哥带你去看星星。”
出了行宫,便是广袤的草原。夜晚草原微凉的风徐徐吹来,缩在胤禟怀中的胤祄似是感受到了生机一般精神了起来,伸出手臂看着星空说道:“在宫中时,晚上常常会趁嬷嬷睡着了爬上房顶看星星。可是,这里的星星似乎和京城的不太相似……”
其实星星哪里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心境不同,看到的景物自然有所不同罢了。
“九哥。”胤祄将手臂放了下来,忽然转换了声调说道,“我知道我的病,不是因为着了风寒。”
这声调中再没有半分稚童的天真无邪,低沉笃定的宛若耄耋老人,引的胤禟和芸熙不约而同一阵胆战心惊。
只听胤祄继续说道:“自跟随皇阿玛出京,我便一直没有任何不适之处。直到,我喝下了婢女送来的马奶。”
听着胤祄的话,芸熙的心跳如擂鼓,轰隆隆的震的她几乎眼冒金星。
“本来我是没想到的。”胤祄的身子动了动,又指了指芸熙将自己的身子靠了过去,“可后来,偏偏让我听到了营帐外的谈话。”
“什么谈话?”
“似乎是个什么大臣和蒙古王之间的对话。”胤祄乌溜溜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芸熙的身后,声音中不带丝毫情感波澜,“好像在说立储。他们说皇阿玛极疼爱我,有意……”
胤祄的话,犹如七月晴朗草原上的惊雷,胤禟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要捂住胤祄的嘴:“小十八,皇阿玛春秋鼎盛,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
“我没有乱说。”胤祄的眼皮似乎越来越沉,可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小手抱紧了芸熙,“九嫂,十八给你抓了一只兔子… 不能亲手给你送回京城了。”
芸熙紧紧的抱着胤祄,啜泣着不能自已:“九嫂不要什么小兔子,你既知道有人害你,你又为何不告诉你皇阿玛?”
胤祄的脸颊蹭了蹭芸熙的手心,微笑着闭上了眼睛道:“来不及了。”
没有人知道,胤祄心中的最后一句话是——
“九嫂,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告诉皇阿玛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么久之后我回来了。
这一段时间,遇到了太多太多事...复杂的难以言说。心力交瘁时实在无力码字,本想弃坑解V,可怎么也舍不下已经写了一半的文。
至于更新,我可能暂时无法恢复到日更。但是我会尽力不让你们等的太久。
多余的话不再说,感谢你们。
第73章 6.13晋江独|家首发
胤祄离开的那一刻,芸熙的哭声便在寂静的草原上飘荡开来。
其实芸熙的声音并不大,只是这里太空旷,空旷的但凡有一点点呜咽声都会被无限放大。
自然,胤祄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部落入身后不远处的康熙耳中。
“李德全。”草原夜晚的风吹来,康熙原本高大如山魁梧的身子仿佛秋风中飘当的落叶摇摇欲坠,“去查。”
康熙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颤抖,简短的两个字中透着愤怒,颤抖还有对胤祄的心痛。李德全跟了康熙数十载,又何尝不知道此刻的康熙是那受伤的老虎丝毫触碰不得:“奴才立刻办。”
抬脚离开前,李德全以为康熙会走到芸熙身边将他最心爱的小儿子抱回来,可余光却发现康熙竟缓了缓神与他一同折返回了御帐。
李德全低头脚步愈发急促,紧蹙的眉头满是疑惑。
皇子殇逝,自然是大事。胤禟带着胤祄的遗体回到御帐时,康熙正坐在书案前批改奏折。
“回来了。”
桌案前的康熙并未抬眼,手下的朱批也没有停下,只是愈发沙哑的声音让人听了心中陡然一空。
“皇阿玛。”胤禟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仿佛安然睡去的胤祄,踟蹰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小十八……”
话未说完,康熙便挥手制止了胤禟:“别说了。抱到朕身边来。”
轻轻接过胤祄,康熙的神情瞬间变得温柔许多,伸手摸了摸胤祄身上软毯上的风毛慈爱的像往常一般口中念念有词:“小十八,阿玛抱你睡觉……明儿醒来,阿玛还带你进山围猎去。”
康熙的话让胤禟鼻子一酸,打千儿跪地道:“皇阿玛节哀!”
一句节哀,让康熙的情绪瞬间失控抱着胤祄的遗体呼喊道:“朕的小十八就这么没了!!”
帐内康熙突如其来的哀嚎声传来使得李德全的脚步一滞,踟蹰着停在帐外抬头看了看夜空微微叹了口气暗道:“此次出行如此多舛,若此时再入帐告知皇上幕后主使,只怕太子之位便如这瑟瑟秋风中的枯草一般岌岌可危了。”
正想着,胤禟掀帐而出神色颇为凝重,见在门口空旷处徘徊不定的李德全主动开口道:“李谙达。”
李德全听闻胤禟声音,急忙转身躬身行礼道:“九爷。现下皇上情形如何?”
胤禟红根密布的眼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似是那秋风瑟雨之后的天气一般昏黄阴鸷。正欲开口时看到不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口中一顿,浅浅摇头后急步离开。
见此状况,李德全只觉得发根直立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躬身进了帐。
“九哥。”
帐角一声低唤叫住了胤禟,回身见阴暗处的十四低声应道:“十四弟。”
“小十八殁了。”胤禟的声音极低,“他告诉芸熙是喝下了婢女送来的马奶之后便出现了不适。还有,他听到了蒙古王和大臣的对话……你在此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蒙古王?看来是真的了……”胤祯轻叹,“可这次太子未免太过着急了。小十八毕竟是手足……”
一夜折腾,看似平静的营地,其实人人自危。就连值班换岗的士兵脚步都变的轻了些,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打破了当前的寂静,引来山崩。
清晨天还未亮时,李德全的一声通报声彻底划破了寂静的几乎凝滞的空气。
众人听闻皆是身子一紧,几乎不敢有任何停滞的来到康熙帐内。帐内一夜未曾合眼的康熙显得十分憔悴,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今日略显凌乱,以往保养得当乌黑油亮的发仿佛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白发,双唇紧闭,眼角低垂,削瘦的脸颊,略显浑浊的目光却未减半分威仪,反而让氛围愈发凝重。
“朕承□□、太宗、世祖弘业四十八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允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康熙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帐内,“十八阿哥患病,聚皆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虑。伊系亲兄毫无友爱之意,因朕加责,让伊反忿然发怒。更可恶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今允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书夜戒甚不宁,似此之人宣可以付祖宗弘业。且允礽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称不孝。朕即位以来,诸事节俭,身御敝褥,足用布靴。允礽所用一切远过于朕,伊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帑,干预政事,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