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柱略有浮肿红黑的大脸浮出了然的神情点头道:“吾儿想的很是很是,那边叨扰吕先生了,明日我便遣人几倍送来吾儿用度财帛,断不让先生吃亏。”
嬴柱说完就怕李唯拒绝似的,赶紧拜别走了。
李唯出了口气,懒得理硬赖在她这里的子楚,径直进门而去。子楚眼睛笑弯,负手跟她进了院子。
子楚在院中转了一圈,见宅子不大十分低调,顺口问道:“你住在何处?”
“公子该问你住在何处。”李唯头也不回的说。
子楚跟着她进了二门的院子,看这宅子的结构与她邯郸的居所极其相似,心知李唯是个极自律的人,习惯一旦养成就不太改,房间便如以前一样就在后院的右侧。
两人走到李唯房外,李唯忽然顿住脚步,侧头看着一步不离的子楚道:“公子,你方回咸阳即便秦王没有召见也可以跟太子回府探望母亲,怎么偏要留在我这里。”
子楚的眼睛虚眯起来,脸色一顺便变得不大好。他走到李唯门边,懒散的靠着雕花门道:“生气了?”
李唯偏过头去不搭理他。子楚气他父亲安国君当初不顾父子之情陷害他,她都明白,可是拿她做筏子她就很不高兴,毕竟安**是太子,是未来的秦王,他这么任性,又是煽动安国君为她牵马又是让安国君给她下拜,以后她在秦国还混不混了?
子楚不带她反应过来,用力一拉她的手,回身就把她拽进了屋里,翻身关上了雕花门。屋里门窗都闭着,光鲜比外面暗淡许多,子楚将李唯推在门上,只给她留下了双臂间的狭小空间。
李唯淡定不改,抬头看着眼前靠她极尽的子楚,一副“就看你要说什么的表情”。
子楚低下头蹭着她的额角叹息道:“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为嬴柱都要气我?你管他呢,牵马车、行大礼都是秦王的意思我心中有数。嬴柱那个人在大父面前胆子小得比芝麻都不如,大父的旨意他要是做不到,整夜整夜都睡不找着,现在心里说不定还在谢我让他把秦王的意思做了个全套,他就是这么个没有的废物。”
子楚纯表露出不屑的笑,不过转而又有些惆怅的在李唯耳边道:“他和信陵君合谋把赢诫杀了,让人都以为我最有动机下手,这脏水泼到我身上倒也罢了,反正我这个儿子生来就是给他们嬴氏顶锅的命,我认了。可是——”
子楚的手指抚上李唯的侧脸,看着她轻叹道:“他们将白氏拖下水,让我不得不放弃你,毕竟你是白与祁曾经的未婚妻,在世人眼里与白家有千丝万缕的连系,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说如果我带你回秦国便坐实了我与白家身后的魏国前太子合谋除掉赢诫以图太子嗣子之位,而你就是我勾结白家的证据。”
他说道此处用食指压住了李唯的薄唇不让她问出任何一个字,只能静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不怕的,你知道我当年那样脾气怕过谁?只是我也不傻,如果按当时的形势还强行带你回秦,以大父雷厉风行的手段,只怕刚入了秦国地界,他就会强行将你正法,我再舍不得你,也不能带你去死啊。”
李唯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神情。
子楚道:“我并不知道父亲勾结了信陵君,那时的我太过单纯愚蠢,看不穿这是一出秦魏王子间私下的龌龊交易。我自己的前路我看得清楚,但是我却幼稚的以为让我回了咸阳最多不过查不清担个罪名,去哪国做个质子或者远远的外放到北地继续打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白家根深叶茂有老魏王庇护必然可以安然无恙,而且——白与祁会对你很好,你会过得好,会很快就,忘了我。毕竟,你对我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我们也不过就是,一夜之缘。”
他自嘲的笑了,这些话他终于可以在她面前举重若轻的说出来,可是现在他有多么轻而易举,当年他就有多痛苦煎熬,对于十七岁的少年而言,将全部的欣赏与欢喜都放诸在一个人的身上时,让他走,让他离开那人真的不亚于生生从心口撕下一块皮肉,“痛彻心扉”根本就无法表达他的无可奈何,他的愤恨不甘,他的撕心裂肺。
那时桀骜强势的他终于知道,喜欢不是巧取豪夺,是成全,是放开,是自己的痛不欲生。
李唯看着眼前自嘲苦笑的子楚,抚开他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道:“你错了,我不会忘。”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恢复日更哦~~~男主不渣,好心酸。
第一百二十章 不走套路的老秦王
子楚先闻言是惊讶而后低低的笑了,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唯道:“说实话, 如果没有十五, 你会不会把我忘了?”
李唯回望着他,面色冷淡道:“试过, 没忘。”
子楚笑出声,更凑近她一点道:“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跟少将军蒙武关系特别好,你别看他现在五大三粗的, 那时候心思可细着呢。我第一次上战场的前夜他跟我说,战场上特别容易死人, 死了就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忘掉, 毕竟人得往前面看, 还有很多仗要打。可若是忘不了一个人呢, 那肯定是有感情的,如果我要是死了, 他就会记得我,因为他对我是有感情的。”
李唯随便嗤笑一声,不无调侃的说道:“那你怎么不跟他继续培养感情?”
“你跑题了。”子楚想起蒙武现在的样子直皱眉头, 还好李唯长得好看,他道,“你刚说什么来着,忘不了我是不是?我能不能认为,你是在说你喜欢我。”
当年的赵嬴是霸道傲娇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幼稚,虽然不太讲道理但好哄好骗好忽悠,可是现在这位可比当年长进的多了。不过李唯这回也不想跟他耍心眼兜什么圈子, 她很平静的说:“可以。”
子楚是想撩拨李唯来着,但是他没想到李唯竟然承认了,一时间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差异道:“是你没听清楚还是我没听清楚?你那时真喜欢我吗?”
李唯冷静又坦荡的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突如其来的承认让子楚忽然怔住了,随后他的面色从脸颊迅速的红到了耳后,竟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他抿着唇偏开视线,长睫不停的眨动,竟是异人时常出现的神情。
异人、子楚毕竟是同一个人,如今两个人格渐渐融合,感情也更加丰富,于外他可以玩世不恭表现出不羁浪荡甚至桀骜邪肆,可骨子里仍旧有温柔羞涩的一面。
异人俊美柔弱,李唯以前激将他斗志时也的确存着一点故意欺负他的心思,眼下这种心思又被勾起了一些,不禁薄唇带笑,伸手点着子楚的心口道:“我说什么了,公子紧张成这个样子?”
子楚到底不是异人,在她面前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浪荡不羁的范,不大正经的笑道:“我这个人最会听话外之意,有些人说喜欢我,我可是要验了成色再收的。”
李唯不为所动,随手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状似不经意道:“我李唯驰骋商道往来七国,还从未听说‘喜欢’也能验一验成色。”
“哦?是吗,先生原来是个孤陋寡闻的人。”子楚轻笑,低头魅惑的在她耳边道,“那我今日便让先生长长见识。”
他话音方落,细碎的吻已经落在李唯侧脸,那柔软温热的唇正要含住她凉薄的唇,忽听门外传来敲门之声。
“主上,胡杨夫人和阳泉君的事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荆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唯靠在门上与外面的荆燕只隔一道雕花门板,她闻听荆燕的声音便要整衣出去,却被子楚不由分说的按住,强行将方才开了个头的事做完了。
荆燕垂眸在外面等了片刻,李唯才擦了擦唇角佯装无事强作镇定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好整以暇负手悠闲的子楚。
“主上,胡杨夫人已经被秦王下令秘密处决了,阳泉君也已下狱,原因便是他们走漏了秦王立嫡密诏,令子楚公子在赵身处险境。”荆燕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但眼下也只得装聋作哑只说正事。
李唯虽知道老秦王手段狠辣,却没想到他竟这样雷厉风行,胡杨夫人和阳泉君芈宸固然是先一步向她和子楚传达了老秦王秘立太子嫡子的事,可是子楚将来必定是芈氏的依仗,他们绝不会泄露机密给平原君让子楚陷于险境,这事明显是惧怕子楚回国之人刻意为之,而老秦王却不没浪费这个机会,借题发挥直接杀掉了足智多谋的胡杨夫人,废掉了芈氏贵戚的核心人物芈宸,让未来的秦王后华阳夫人彻底失去助力,再也无法利用家族控制未来的两代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