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嫣然慢慢坐起来,扶了扶乱掉的鬓发,没有言语。
燕云缙暴跳如雷:“对你好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敢把吃剩的东西往我面前推!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刚才被燕川那样说,他面子上过不来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想起了自己的初衷——他损失了一万五千匹战马,现在却把这个女人宠成心尖尖?
他一定是疯了。不,中了她的毒!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情绪被女人左右而不自知,这是多危险的事情!
所以燕云缙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要处置掉蒋嫣然。
做出这个决定,他的心无比痛,但是燕云缙咬咬牙,逼退不舍,扭头不去看蒋嫣然。
燕川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随即又有慌乱一闪而过。
他看不惯蒋嫣然的作态,讨厌她明明是阶下囚,却能那么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所以听到燕云缙处置她,他是高兴的。
但是看燕云缙的模样,熟悉他的燕川知道,他不舍得了。
何曾见过父皇如此恋恋不舍,乃至于都不敢回头的模样?
这笔帐,到最后恐怕要算到自己身上。
燕川想得极多,一时间情绪复杂。
他看向蒋嫣然,想从她脸上看到惶恐软弱之色。
但是他失望了。
蒋嫣然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裳和头发,淡定地顶着半边肿胀的脸,跟着前来抓她的士兵往外走。
“啪!”
她忽然回头,狠狠扇了身后士兵一记耳光,冷声道:“以为我要死了,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
士兵脸都憋红了:“你胡说,我没动你。”
燕云缙转过头来,面冷如霜。
只看了蒋嫣然一眼,他就后悔了。
他想,只要她开口求他,给自己一个台阶,他就能退一步饶了她。
可是蒋嫣然根本没有看他。
她对着身后的士兵道:“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燕云缙恨她恨得牙都痒痒——为什么她要这么嘴硬,死到临头都不求饶!
这个毛病,到底怎么能改?
等他腾出手来,把人剥光了用鞭子抽,不求饶就一直抽,抽死拉倒!
燕云缙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自我平息找回面子,才能逼迫自己不顾面子地开口。
“怎么回事?”他皱眉问。
士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皇上恕罪,属下绝对没有动她。”
“你怎么说?”燕云缙看向蒋嫣然。
蒋嫣然不做声。
“说话!”燕云缙暴跳如雷,心里已经把蒋嫣然来回杀了一百次。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蒋嫣然忽然露出笑容,眉眼弯弯,笑得竟然是从所未有地开怀。
燕云缙看呆了,只觉得这一笑,雪山融化,雪水欢腾而下,千树万树梨花瞬时盛开。
他不受控制地从位置上起身走过来,倨傲地看着她:“你说。”
“你低头附耳过来。”蒋嫣然道,“我不想让别人听到。”
燕川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他以为燕云缙已经忍痛下令,就算后悔也不会自己打脸。
没想到,那女人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面。
眼下这种情况,看起来这个女人死不了了。
燕川深以为憾,眼睁睁地看着燕云缙像受了蛊惑一般,当真把头低下。
蒋嫣然抡圆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打在燕云缙脸上,冷笑连连:“他没动过我,我就是不想吃亏,要打回来。”
说完,她往自己火辣辣的掌心里轻轻吹了一口气。
燕云缙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
刚才的那一声脆响,已经让所有人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燕云缙用手抓起蒋嫣然的手腕,目眦欲裂地看着她。
蒋嫣然的手腕上瞬时显现出青紫之色,身体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但是她咬着牙没有求饶,脸上笑容依旧灿烂:“我的胆子,你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你睡了我,我睡了你,扯平了。可是你打我,我不打回来,死也难安。”
“横竖都是死,你有本事就让我死两次。”
燕云缙浑身都在突突冒着冷气,但是还是抓到她话中的机会,咬牙切齿地道:“我确实不能让你死两次,但是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蒋嫣然冷笑连连,不屑一顾。
没人知道,她心里松了口气。
她了解燕云缙,这个男人是个心狠手辣的枭雄,他对她的沉溺,一旦自己意识到,恐怕就会要她死。
所以蒋嫣然给了他发作的机会。
她在赌,现在燕云缙对她还有些新鲜感,不舍得让她就那样死去。
让燕云缙气头上打她处置她,或许有回转余地,毕竟他也知道自己不理智。
但是如果给了他足够时间,足够冷静地深思,她怕是没活命机会了。
刚才被带下去的时候,看到他没有回头,她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更加大胆地引起他的注意。
毫无疑问,她成功地自救了。
第1068章 心计
虽然计谋得逞,看到燕川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让蒋嫣然心中畅快,但是她明白,这次自己被他逼得只能棋行险招,其实是勉强捡回来一条性命。
每一步她都没有更多思量的时间,其实每一步都很惊心。
如果燕云缙再狠心那么一点儿,恐怕……
她不畏死,只是不想自己死得没有价值。
她背后的冷汗被凉风一吹,几乎控制不住地要打寒颤。
燕云缙下令让人带她回去,蒋嫣然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营帐中,蒋嫣然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冷静了些许。
她坐到桌前,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觉得自己之前没有考虑到燕川,实在是太失误了。
今天的情形实在凶险。
燕云缙已经对她起了杀心,她必须做些什么,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同时要让他更加依恋自己才行。
她本来就是想让燕云缙和燕川父子相残,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燕川,燕川对自己的这种厌恶,真的仅仅是因为燕云缙宠爱她?
虽然蒋嫣然一点儿也不稀罕这种宠爱,甚至觉得恶心,但是想到可能能利用来离间他们父子,她心中就跃跃欲试。
她果然不是个好人,刚刚脱险就已经心潮澎湃地酝酿着报复了。
四下无人,蒋嫣然拧开自己的镯子,从里面倒出来一粒黑色的小小药丸。
一共有五粒,上次跳冰窟窿的时候用了一粒,现在又要用一粒。
这药她准备得还是太少了,没想到用这么快。
也没关系,她给自己打气,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接触到药材,先化解眼前的危机最要紧。
蒋嫣然很清楚,她今天当众打了燕云缙耳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燕云缙回来一定会收拾自己,说不定真是狠狠打一顿。
可如果单单如此,蒋嫣然宁愿忍着也不想浪费自己的药。
只是并不是,燕云缙对她的杀意并没有彻底湮灭,她要让他看清,她如果现在死了,他还是舍不得的。
所以再高烧三天,就很有必要了。
除了陆弃和世子,别的男人对女人凉薄得令人心灰意冷。
但是蒋嫣然现在才意识到,其实并不是,至少在他们感兴趣的时候,也是会没有止境退步的。
比如野心勃勃的燕云缙,现在都舍不得对她下手。
心慈手软,精虫上脑,令人鄙夷。
燕云缙顶着印着五根手印的脸同众人继续吃喝,几乎没人敢看他。
散席的时候,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醉醺醺地道:“来人,把我的马鞭拿来。”
众人心里有数,这是要回去找那蒋嫣然秋后算账了。
但是他们还是觉得,皇上这女子太心慈手软了。
别说打皇上的耳光,还那般嚣张,就是眼神态度不够尊重,都应该是死罪。
燕川扶着燕云缙回去,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燕云缙推开他,醉醺醺地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我得进去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小娘皮。”
燕川道:“父皇,您喝醉了。我怕那女、奴桀骜不驯,伺候不好您,还是去我母妃那里吧。”
“你母妃?”燕云缙眯起眼睛。
燕川咬了咬嘴唇,跪下道:“母妃身体不好,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宫里,所以把她带了出来。没有来得及向父皇请示就先斩后奏,请父皇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