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放学后跑步的时候,周云龙过来说他们要打篮球,让他去跑最外面那圈。
祁天直接应允了,爽快的让周云龙都疑惑地看了他好几眼。
里面打篮球,外面跑步,构成一个有趣的闭环。周云龙等身处核心,祁天在边缘游走,大家在其中相安无事。
第十章
袁朗没搭理他。或者说,是没空搭理他。从祁天到一中的第二个周开始,袁朗连着几天没出现在校园里。没有他的指示,周云龙等都当祁天不存在,没人来找麻烦,祁天可算过了几天消停日子,跑步也渐渐回到了最里面一圈,只是要当心被篮球砸到的偶发风险。
袁朗直到周四才露面。预备铃响起时,他重新回到教室最后一排坐下。祁天注意到他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因为皮肤还算白所以越发明显。
袁朗趴在桌子上沉睡。
开始有许多个版本的故事流传出来,都是关于他这段时间的去向。其中最靠谱的一个说他在网吧玩一个游戏玩疯了,一路升到最高一级才出来。在网吧时十三班的人挑事,他把人家打了,全身而退。
确实,十三班有帮人这阵子也不在。只是他们不在的时候太多了,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高一十三班在一中是个挺特别的存在,这是祁天听谢鑫鑫说起的。那个班集中了一批被父母“绑”来读书的混混。之前祁天也把袁朗当成混混,但和那群人比起来袁朗简直算个大好人。那群混混在外面抽烟喝酒,上课时在教室后面放鞭炮惹的实习老师大哭,出去寻衅滋事,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祁天问谢鑫鑫:“到底怎么了?”
语文老师背着身写板书。谢鑫鑫悄声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彼此惹上的,但现在十三班的人在想办法报复是真的。”
之后祁天注意着外面的动向,果然发现课间总有几个十三班的人在三班门口的走廊上晃,晃的久了祁天看他们都面熟。那些人倒也不会真的做什么,只是在走廊上晃荡着来回溜达,从窗户和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祁天就坐在窗户边,所以看的清清楚楚。
许多女生听说过这些混混的事迹,课间他们在的时候都不敢单独出去上厕所。
袁朗倒是若无其事,依旧总在最后一排趴着睡觉,好像他消失的这些天都没睡过觉似的。
十三班的人溜达了几天,祁天终于烦了。一个课间,他咣地一把推开窗户,伸手握拳敲了两下窗台,把外面十三班的几个男生吓了一跳。
祁天瞥了一眼,有男生的胳膊上带点纹身,不知道画的是什么龙啊凤啊之类的。纹身在大臂,他们特地把短袖的袖子挽上去露出整片纹身,也是为了如果有人突然检查,放下袖子对方就什么都看不见。
祁天“呵”了一声,他打心眼瞧不上这些东西,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自己是香港黑社会大哥?那港片里的黑社会从建立那天起就该玩完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在这儿装什么大佬啊。
祁天胳膊搭在窗台上,伸手抵住窗户说:“还得在这儿转多久啊?”
一个男生反问:“关你什么事啊?这走廊是你家的?”语气很冲。
“不是我家的,但晃的我眼晕,”祁天说,他伸手指了指几个男生身后的柱子上贴的纸,“念一念校规校纪,第六条不得打扰其他同学休息和学习。你这两天什么都打扰完了,我也是其他同学里的一员,还不能让你们赶紧从这儿滚蛋?”
“你他妈让谁滚蛋呢?”说着,一个男生要把手伸进来扯祁天领子。
祁天却冲着走廊尽头叫了一声:“恒主任好。”
“你少吓唬人!”
其中一个男生推了说话者一把,使了个眼色。
大恒确实正从走廊那头走过来。那几个男生互相对视了下,一下散开没影了。
大恒显然觉得祁天这个打招呼方式很奇特,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点点头说:“你好。”
祁天看着大恒的背影消失,把窗户重新关上了。
有稀稀拉拉的掌声在教室里响起来。更多人因为袁朗的缘故,不敢把心情表露的那么明显,只是向祁天的方向看过去。
谢鑫鑫发自内心地赞美祁天说:“你刚刚很有在早餐店怼那个浑身毛病的大婶的英雄气魄!”
祁天不以为意地撇下嘴,笑了。
袁朗仍趴着,好像没醒一样,眼皮抬了抬,然后很快又闭上了眼。
今天轮到祁天和另一个女生在教室值日,早上下午各一次,中午垃圾桶归他倒。祁天不想午休,吃完饭就回到教室,绕过讲台要去取垃圾桶。
走下讲台的时候他一脚差点踩空了,往前打了个趔趄,扑到第二排桌子上,把第一、第二排两张桌子上和桌洞里的东西都扑腾下来几本。
祁天站定了身子,呼口气四下看看。太糗了,还好教室里没有别人。
地上是些课本和本子,祁天也分不清究竟谁是谁的,只得打开第一页来看上面写的名字。起初没什么困难,后来他翻开一个薄薄的小本,第一页上写的却是:“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用的是红笔,笔迹深刻,几透纸背,似泣似诉。
这八个字被反复地描摹过。
祁天愣了下,再对照下剩下的课本和本子,确定这笔迹属于叶雨。
他将东西都归于原位,把叶雨的小本子重新塞进她的桌洞里。
傍晚放学时,谢鑫鑫对祁天说:“我看你跑的挺专业的。真不来我们田径队试试看?”
他早上偶然看到了祁天做节奏训练,很专业。他先极快地冲击二十米,剩下两三步放松,然后再度加速。在田径队练过的短跑选手都知道,这两次冲刺是不同的,前一次的目的是高频率下的爆发,而后一次则是为了寻找那种有弹性、足够放松的节奏。如果不是“练家子”,不会知道这种训练方法。
祁天摇摇头,“我跑着玩的。自娱自乐下就行。”
谢鑫鑫也不强求。田径队训练一般只在周末或者平时的大课间,和祁天的运动时间是撞开的。田径队这是学生们业余的活动,最近又没有市里的比赛,训练量其实并没那么大,次数也不频繁。
谢鑫鑫似乎对秦老师印象很好,说了很多他的事,总之他很开明,对学生很不错。他又提到,去年刚开学后不久——应该是十月份,他还找来了一个在美国大学做过田径教练的人给他们上过一节课,那堂课给他们印象也很深刻,可惜那人之后就没来过了。
祁天在喝水,一口水差点呛在喉咙里,咳嗽了几声。他问:“那个教练长什么样啊?”
“看不出是搞体育的,”谢鑫鑫说,“他看着很文青,还留那种有点长的头发,长的挺帅。怎么说,有点像《明月几时有》里拍的那种民国先生。”
“你还看这个电影了?”
“不怎么好看,学校有次放的。感觉故事都没讲完。”
他想想,又悄声补充:“当时队里那些女生都很喜欢他,还去要微信来着。”
祁天:“……”
不管怎么说,听到别人这样夸赞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祁天总觉得有点别扭,即使他承认对方说的是实话。也可能因为别人了解的永远只是一个侧面,而祁天可以看到的则是丰富的多棱面,所以那种出自他人的评价他听着总是半虚半实的。
祁天得知,谢鑫鑫他们平时其实不怎么看国内的比赛。他们跑步,但对国内的田径新闻并不关心,因为华国的田径水平与世界相差太大。以男子百米短跑为例,博尔特的世界纪录都到九秒五八了,华国人百米跑进十秒还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听了这番话,祁天松口气,但觉出一丝淡淡的悲哀来。博尔特也是他的偶像,但他不觉得国内这种相差悬殊的比赛就是没有意义的。每前进一次,从闯不进世界决赛到突破十秒大关,相对于自己就是莫大的突破,相对于世界最高水平也是一种可贵的追赶。
如果非要只有世界冠军才有意义,这么多的运动员,恐怕只有那一两个人的运动生涯是有所成就的吧。但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每个人的存在都有无可取代的位置,而人活一生,就是一个去找寻去确证的过程。
祁天始终相信,热爱跑步并为之燃烧本身就是跑步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