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小口呡着，一来水的确很烫，二是我故意放慢了速度，因为喝水占着口就可以不用说话，就可以不用纠结于要说什么话。“尴尬”两字成了我和小穆之间的潜台词，我要和他说句话都要沉思许久，二十多年的情分到了如今的地步如何能不心酸？
对不起小穆，是我辜负了你的这份心。原来一直被我埋怨的他的“女朋友”竟是我自己，是可笑还是可悲？为什么我早感觉不出来？是因为太亲近了吗？亲近的近乎自然界的星河日月，彼此不言不语却能那么的默契。乐乐曾经偷偷问我说：“云姐姐你和小穆哥哥身上抹了什么香香啊，真好闻！是不是你给小穆哥哥抹的？你也给乐乐抹点吧，乐乐也想身上闻起来香香的！”大夏天我是从来不抹东西的，只有冬天会抹点保湿霜，也只能是带有淡淡香味的，闻不惯“十里飘香”的浓烈香水味。更何况我从来没有给过小穆什么抹的东西啊？听到乐乐的发问我有些不解也有些好笑：“云姐姐没有抹过香香，也没给过小穆哥哥。乐乐闻到的是什么香气呢，怎么我一点都闻不到？”乐乐说了半天也讲不清是什么味道，只一口咬定：“是好闻的香气！”我笑了：“乐乐喜欢香香的话，回头云姐姐给你买一瓶，让乐乐也天天香香的好不好？”一个小承诺让她开心的又蹦又跳，真想也回到小时候那个能够轻易心满意足的年岁。
当时对于“乐乐”提出的“香气说”只是一笑而过。然而小孩子的触觉、味觉和感觉是最灵敏的，常常捕捉到大人们捕捉不到的东西。若非真的闻到，她不会无缘无故的那样说。现在仔细一想，是了，或许正是由于太过亲近的缘故，我可以闻到卢野身上淡淡的梅花香，却不能闻出小穆身上有何味道，正如我感觉不出自己身上的香味一样。
直到莫名其妙突然的被他夺取初吻，铺天盖地一番震慑心魄的告白我才终于知道。我不能再耽误着他。
杯子已经见底，我刚要开口说话，不防被小穆从手中拿去杯子，眼看着他又倒了滚烫烫的一杯，微笑递入我的手中。我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双手捧着杯子，抬起头，语调生冷的说：“谢谢你，”他一僵，竟听到我如此正规正矩的道谢，我何尝不是，但是没有办法，必须如此，必须，残忍。“谢谢你替我买药，药性起了作用，现在一点都不疼了。刚才你出去的时候卢野来了电话，我因为不舒服没有接，怕他有什么重要的事现在要回给他，你去忙你的事吧。”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褪去，漆黑的眼眸中浮起一层浓重的悲伤，让人不忍再看，哪怕一秒。我低下头去，看着手中不断冒着热气的杯子。这样明白的意思任谁也会听懂，聪明如他，岂有不懂的道理。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喑哑，转身缓步离去，瘦削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前。我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着“对不起”，除了这三字，脑海里都是空白。杯中的热水气不断的向上冒着，强烈的侵袭着我的视觉和味觉。眼睛渐渐出现一片氤氲，苍白了世界……
第28章 返程
梁爷爷和乐乐下午回来了，我和小穆也不用两个人尴尬的面对面了。我始终陪着乐乐玩，不再注意小穆。眼睛是不再注意了，可是管不住心还是在时不时的注意。他比以前沉默了许多，看到院子中我和乐乐说笑的身影，也只是站一站就回了屋。乐乐的稚气童声在空气中飘荡，我再没了心思去认真听。
周一。
早早吃完饭就往学校赶，一路上我在前，小穆在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学校门口望眼即到，身后的小穆却突然走上前拉住我的左手，稍稍往后一带，冷不防我被那力度带的侧转了身。触到那双日见深邃的目光时，心还是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不要再对我沉默了，好吗？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一丝凄凉融进这夏日早晨的天空。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在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随心的嬉闹了。同时，我也必须从这段突然中走出来。那天后第一次，我强使自己无畏的迎上了他的目光：“我也不想沉默，甚至提到这个字眼都感觉到窒息，”我顿了顿，“可是除了这样我想不出自己还能怎么办。你不也是这样吗？”他不忍直视我的眼睛。“我们，都长大了，”我哽咽道，“再也不是可以想怎样玩闹就怎样玩闹的孩子。我希望，我可以做一个称职的好姐姐，可以看着你遇见自己的幸福。”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仅仅抛出一个苦涩的笑。
那一刻我在难过什么，实在记不起来，心口像是长满了黄连，动辄酸苦。小穆，我只能这样做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他抓着我的手渐渐垂下，只淡漠的看着我。
“我明白了，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也知道你放不下什么。我永远都不会让你为难，我有的是时间，直到等到你想开的那一天。”语气舒缓而坚定执着，我心中一颤，隐隐有些害怕，至于怕什么，并不清楚。
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平静了几秒才缓过神，在我心里小穆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永远跟在我身后同我调侃的弟弟，等再过些年他就会明白所谓的爱了，我这么想。所以现在必须要快刀斩乱麻，我还是相信长痛不如短痛的，更何况这是一个错误的“痛”。
“是吗？不让我为难？可是你现在就在这么做。”
他五分恍惑，五分明了。
“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为难，很简单。我是个爱忘事的人，什么事过了三天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尤其是，不好的事情。”他听到这一句眉头不见痕的皱了一皱，随即恢复。我接着说道：“我最最想看见的就是有个人管管你的倔强性子，把你训得温和了，不再惹我生气。”装作风轻云淡，意想不到我还可以在那时安然的笑笑。
他沉默不语。
“我希望那个人是张曼，如果你去了解她就知道，她真的不错。”我认真的说。
“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让你满意。”小穆定定地看着我，有丝愧疚漫上心头。我该这么强迫他吗？不忍再多与他对视一秒，我转身故作轻松地边走边说：“就这样，要耽误上课了，以后再说吧！”
小穆依然在身后默默跟着，我们始终各怀心事。
还有一个要去面对的难题就是时冬已。我忐忑的走上讲台，目光触及到他，时冬已温和的抬着头听讲，面容上并不见多少悲伤。我倒有些纳闷儿了：难不成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心理自愈超乎寻常？但总归这样的结果是我想要的。我没有主动再找他谈话，我想这段时间要靠他自己去想明白了，任何人的任何话都将是多余的。
尽管跟小穆挑明了态度，心里到底还是迈不过这个坎来，有点害怕见到他，又不忍心，同时更不习惯不见到他。纠结到想吃两片安眠药，一睡了之。终究逃避不是个办法，看来在这里的日子要尽快接近尾声了，当我的身边还有其他人的时候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中午故意拖延有事让小穆先回去，我准备了准备下午的教案，待到人迹稀少时才迈出办公室的门，好在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云老师，”身后传来一声清新而低沉的喊声，嗓音正在变声中，让我想起当年小穆变声时的场景，我还曾焦急的要带他去医院做检查呢，回忆时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我转身，看到时冬已走近的身影。
“冬已，还是这么晚也不回家？”看着他清瘦又颇含沧桑的面庞我不知该问什么，便随便问道，不触及高默欣一切就都还好吧。
“不，这次是专程等云老师的。”
“等我？”
“嗯，”他点点头，“遭到拒绝我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相反如果没有这次向她说出心声的机会，我想我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来。”漆黑的瞳孔散发着无尽的光亮。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想开。
我开心的笑道：“我也从不后悔帮你，冬已，你能这样想最好了，也许她不是你生命里注定的那个人，只是一个路过的天使，而你要找的人还在未来的前方。你是我见过最独特、最优秀的学生，前途不可限量，要继续加油，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将来一定大有作为！”也许我的夸赞太突然，感情太饱满，倒把他说的不好意思了，他也不会应承，只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